京城如何,皇帝如何,对远在密水的赵家村来说太过遥远。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县太爷就是青天大老爷了,再就是比县太爷还大的郡守大人了。
因此,什么皇帝生病了,太子监国了,都像天方夜谭一样,听起来一点不真切。
众人听了只会想:皇帝病了?他死了新皇帝登基涨的赋税能不能减免了?毕竟都是现在这个皇帝这几年新加上去的,以前没有。
不管普通老百姓如何吐槽,京城和边境的形势依旧紧张。
元康帝自得知自己中风后,躁郁症再度发作,且越演越烈,就连解语花宁昭仪都失灵了。
别看只半边身体好使,一点都不耽误他打砸砍摔。
只几天的功夫,太医院的太医就有三个被砍了头。
其他太医兔死狐悲,每日当值时都战战兢兢,不像去上班,倒是像上刑。
中风这病本就是头中有淤,只要好好吃药配合针灸之术,还是可以缓解的。
但这病慎生气动怒,情绪波动越大,脑中淤堵越不容易化开,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太医们不敢和皇帝掰扯,只能将道理说给皇后娘娘和宁昭仪说。
皇后娘娘现在前朝后宫的忙活,每天亚历山大,哪有心思理皇帝的情绪问题。
他暴怒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是皇子的时候还能忍着些,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
自当了皇帝后,他直接本性暴露,暴虐成性弑杀成性,刚登基三年时间,南北两边全乱了,什么都做不好,还有脸发脾气。
黄皇后一想到皇上那天嘴角流诞的样子,心里直作呕。
“宁昭仪是做什么吃的,之前她如何安抚陛下的现在也如何安抚,若不能让陛下有所好转,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宫女低头喏喏应是,躬身走了出去。
黄皇后看着退出去的宫女,心里更加烦躁。
以前她可不敢这么说皇上和宁昭仪,现在么,前朝后宫都是她把持,谁敢说个不字。
她和元康帝本是政治联姻,当初她还是三皇子妃时便要为三皇子到处奔走交际,那时两人处境艰难倒也惺惺相惜相敬如宾。
苦熬了十余年,总算一朝得势坐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可两人的感情却越来越远。
没有了掣肘的元康帝再不顾忌其他,也许是之前压抑的太久,松绑后脾气竟然越来越坏,高兴了还好,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简直到了无差别攻击的地步。
而且不到两年的时间宫里的女人便猛涨数倍,环肥燕瘦的美人成批的进来,早晨请安的时候莺莺燕燕一屋子,有时候她看了都眼花。
更可恨的是,元康帝从不会顾忌她的面子,若赶上他心情不好,他才不会管什么场合,直接下她面子,让她颇为难堪。
有时候还会纵容那些贱人爬到她头上去,甚至连太子都不放在心上。
若说之前两人还有几分患难之情,这几年的宫廷生活过下来,那点子微不足道的情义早就消磨殆尽。
只剩下相看两相厌了。
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就这么倒了,还倒的这么不是时候。
南有邢大可的乱民,北有突袭的胡人大军,这么一大堆乱摊子,元康帝竟只顾着发脾气,真是毫无担当。
黄皇后这时候不禁会想,难道传言是真的?陛下真的是神弃之人?
所以才登基不过三年时间就闹了这么多乱子,把自己都快作没了?
黄皇后被自己吓了一跳,甩掉脑子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论如何,陛下终究是九五之尊,他们夫妻一体,只要陛下在一天,她才是一天的皇后。
若没有陛下,自己儿子还这么小,能不能坐稳这龙椅还是未知。
但他太好了也很烦,自己这皇后之位能不能坐得稳也未可知,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陛下病着,不好理政,又不是头脑完全不清醒性命垂危的那种病,看样子至少能拖个年。
到那时,她慢慢把持了朝政,她的儿子也大了,登基便会顺利很多。
黄皇后想到这,嘴角微微扬起,心底的兴奋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开心,正在伺疾的宁昭仪则眉头紧锁。
黄皇后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两张嘴皮子一动倒是万事不沾,将烂摊子都留给了她。
最可恨的是,后宫嫔妃三四十人,为什么这么多天只有她一人伴驾。
狗皇帝本来脾气就差,中毒瘫痪后更差,对身边人非打即骂,就连她都跟着吃了不少锅烙。
这些天她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熬得身心俱疲,有时候累的差点破防,连一贯的温柔小意都装不下去了。
现在皇后还命她安抚皇上,她怎么安抚!
宁昭仪急的直跺脚,见里间元康帝正在昏睡,悄悄走到门口,对门口洒扫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这个小公公,陛下睡了,给陛下煎的药好没好?”
那小公公放下笤帚,疾步跑了过来,垂眸道:“回娘娘,陛下的药正在炉子上热着呢,陛下醒了随时能喝。”
“是么,你领我去看看,你们可千万上心些,别糊弄陛下。”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和掌事姑姑见宁昭仪跟着小太监去端药,本想喝止,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陛下这样,睡了还好,醒来就要作闹,宁昭仪也不容易。
若没有她在,他们这些子奴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几天后,在宁昭仪的精心照顾下,元康帝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了。
也不能说好了,只是不经常发脾气了,情绪稳定了不少。
就是睡觉的时间增加了不少。
之前虽然脾气暴躁,但每日睡眠时间是正常的,现在一天倒是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清醒时有时迷糊有时精明。
太医们感觉不对,轮番把脉又没看出什么问题,经过几次会诊后,最后得出了结论:陛下中风后本就体虚,现在多眠也是体虚的表现,只要清醒的时候精神状态正常便可。
黄皇后听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
西北的军队已经和北边两大营汇合,几场仗打下来,虽然没有大胜,总算遏制住了胡人迅猛的势头。
胡人没想到大景朝的增援这么快就来了,原来的突袭战术便不能继续。
现在双方兵力旗鼓相当,在没有外因的作用下,只能陷入消耗战。
这是胡人万万不愿见的。
他们之所以突然袭击大景,主要是受到了今年夏天洪涝的影响。
因为北地多发洪灾,农耕地区的好多粮食全都减产了,放牧的草场状况也不好。
没有充足的粮食,他们这个冬天很是难熬,加之今年北地的温度比以往低,大批牛羊都被冻死了。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们又怎能贸然发动会死人的战争。
战争从来都是为了争,争土地,争粮食,争女人,争一条活路。
大景先前抵抗不力,先失三镇,后失一镇,北边军事九镇连失四镇,丢失了大片的土地。
剩下的残余军力不得不后退,进行战略收缩。
好在西北援军到了,中央的粮草也到了,北边几府的老百姓见到源源不断的兵甲粮草,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现在坐镇北方的共有三批人马:南大营的英国公、北大营的何将军以及从西北赶来的孙将军。
大景和胡人政权虽然经常打仗,但如此规模的对垒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这次胡人来势汹汹,三人压力都很大。
营帐中,舆图前站了四个人,除了三个领兵的将军外,还有一个便是朝廷任命的监军:淳郡公。
孙将军和周彻久在西北,两人又是翁婿的关系,对周彻了解很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次来督军也不会是巧合。
但何将军和英国公都没和他如何接触过,还以为是皇帝病重,几个辅国大臣怕前方生乱,特派个宗室子弟过来,名为监军,实则捞军功。
然而,西北军来了几天两人就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小子看着年轻不懂事,却很是有谋略,前几天的几场战事这个淳郡公全程都参与其中。
甚至在布局谋划时也言之有物,根本不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最主要的是,他们发现领兵的孙长明怎么好像隐隐以那小子为尊……
英国公人老成精,想到前些日子京城的变故,又想到家母给自己写的几封信,心下一惊。
这个淳郡公,不简单啊……
何大将军虽然也看出了孙长明和周彻之间的不对劲,倒是没多想。
他还有另外一重事要发愁,他的小儿子何言昌还在北地没回来,两边突发战事,也不知道小儿子怎么样了。
虽说他已经在北地经营许久,可现在两国交战,那臭小子的安全能不能保障都不好说。
何大将军一边担忧着战场的局势,一边担心自家小儿子,眉头紧皱,坚毅的脸上满是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