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的太监走后,整个赵家村都轰动了。
所有村民双眼炙热,疯狂的朝赵小山家涌入。
每个人都想看看圣旨,还想知道皇帝给的金玉米啥样子。
这是他们离皇权最近的一次!
之前皇帝只是一个虚无缥缈高高在上的概念,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山子,你快说说,到底啥是仙男?皇帝要让你爹去修仙?”
“哎呀,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叫县男,是爵位!是官,大官,比县太爷都大,你没看刚才县丞走的时候和来福点头哈腰么?”
“哎呀,咱们村也出大官了?比县太爷都厉害的大官?哎呦,来福叔,以后你可要多罩着侄子我啊……”
“来福叔,还有我,你也罩着点我,平时我最听你话了。”
赵来福手里拿着圣旨和金玉米,听着周围人的吆喝声,双眼无神意识恍惚。
他比县太爷都厉害了?
他也是大官了?
可这些荣誉本该是爹的,是爹辛辛苦苦种的玉米,自己什么都没做。
现在皇帝都看到了爹的努力,都来犒劳他了,可是爹却看不到了。
若爹此时还活着,拿着这些封赏,他该多骄傲啊。
赵来福都能想象到老头子骄傲的样子,一定是嘴里哼哼哈哈的推辞谦让着,心里却开了花。
若是有一条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他爹就是这样好面子的人。
他苦了一辈子,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时佝偻着腰到处去借钱应急,从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样的尊荣。
可为什么皇帝的旨意现在才来!
哪怕再早来一个月,他爹是不是就能看到了。
他一高兴身体就会好起来,就不会走了……
赵来福站在人群中,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金玉米,突然哭了。
村民看到他的眼泪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赵来福为什么会哭。
这道圣旨确实来的太迟了。
这种遗憾,值得哭一次。
第二天,村里男学停学一天,赵家祠堂的大门大开。
赵来福领着一众赵家儿郎,郑重的跪在祖宗的牌位前。
“赵家的列祖列宗们,我爹给咱赵家挣回来一个爵位,咱赵家也发达了……”
这一次祭祖,供桌上没有鸡鸭鱼肉,只摆了两样东西——圣旨和金玉米。
这两样东西虽然轻飘,分量却是多少猪头猪肉都不能比拟了。
从祠堂出来后,每个赵家人的腿都是飘的。
他们与有荣焉!
之后赵来福又领着两个儿子去了赵九明的坟地,一通痛哭后才踉跄着回去。
皇帝册封爵位这事在整个密水县掀起了极大的轰动,一时间赵小山家门庭若市,拜访者络绎不绝。
有想开开眼看圣旨的,有想买些玉米种子回家种的,还有拐着弯借钱求官的。
赵来福虽然成了县男,但毫无激动之情,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以病体未愈为由对来访者一律拒之门外。
他能躺平,赵小山却是不能。
作坊和学堂他根本无暇顾及,每天只负责迎来送往,老腰都快累折了。
那些借钱求官的,坚决拒绝。
那些买玉米种子的,如康员外之流,可以匀出来一点点,其他的一概免谈。
那些想看圣旨的,除非十分亲厚的,其他均以圣旨已上锁尘封为由拒绝。
玉米这东西之前县衙还真不知道,都是赵小山一家和淳县侯私下联系的。
这次太监来宣纸县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
送走宣纸太监后,冯县丞带人第一时间来了赵家,让赵小山将玉米拿出来。
“不是草民不愿给大人,实在是当初玉米都给乡亲们分了,剩下的也都给了淳郡公,前几天康员外又借走了一点,剩下的真是自家留的种子了。”
为了让冯县丞信服,赵小山将装玉米的袋子拎了出来抖了抖。
“大人你看,这些就是剩下的所有玉米了,再多真没有了。”
这冯县丞那天看着还挺好的,今天咋突然来强抢了呢。
也幸好他们家刚得了皇帝的封赏,若是白身,县衙这些豺狼虎豹必然要全都拿走,一粒都不给他家留。
“赵小山,我知你已投奔了淳郡公,可如此重要的粮种,你怎能不和县衙知会一声?”
冯县丞现在还气的牙直痒痒。
这赵家简直太可恨了。
发现了这样高产的作物,竟然越过县衙悄咪咪的就献给了皇上,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宣纸太监来那天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反应快,他差点失礼。
若当初这玉米是由县衙呈送的,那他早就升官了,至于现在还是个不入品的县丞?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全大景朝除了皇帝那,就他们密水县有玉米。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了玉米,那密水县就起一个带头示范作用,大范围种植,到时候年终政绩考核时上官知道了也是个优。
所以,这玉米种子他一定要拿到手!
看着地上仅剩的半袋玉米种子,冯县丞嫌弃的撇了撇嘴,“赵小山,之前你家这两个作坊是挂在白常文名下的,可是现在淳郡公已经走了,这作坊再缴税也该是你自己缴了吧?若是这样你的户籍就必须要变为商户了?”
赵小山愣了一下,真没想到这姓冯的还知道曲线救国。
过完年这段时间他的家事不断,完全没顾上作坊,也忘了缴税这一说了。
白常文和李球全去了西北,这作坊可不就成了他自己的产业了。
这么大的摊子可不是小打小闹,是必然要去衙门变更户籍的。
冯县丞此时拿户籍说事,就是逼着他拿出玉米种子呢。
赵小山气结,却也无可奈何。
“冯大人说的是,确实是小的思虑不周了。当初我爷爷念着村里乡亲们,每家都发了不少种子。这袋子玉米小的就献给大人了,我家的我再去别家要一些。”
好在自己留了一手,地窖里还剩了半袋子,也够自家今年种了。
冯县丞听到这才满意的点点,“不是本官难为你,实在是陛下都知道这玉米了,县衙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实在看不过去,这样也只能委屈一下乡亲们了。”
“能为大人分忧是赵家村村民的福气,我们求都求不来呢。”
见赵小山如此上道,冯县丞更满意了。
怪不得淳县侯愿意抬举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又能办作坊又能种玉米的,这可不是一般农家娃能办到的。
怪不得淳县侯能这么快升到郡公,定是得了赵小山的助益。
如此人才,能拉拢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想到这,冯县丞也放下架子,一脸和颜悦色道:
“赵家种出如此高产作物,怎么能是商户呢,家里还有孩子念书,正是耕读传家的典范。”
“谢大人夸赞。”好吧,户籍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目的达成,冯县丞又给了个甜枣,“我观赵县男脸色不佳,似乎身体有恙,县里的春熙堂是我一侄子开的,那的坐馆大夫是他特意从青州府请过来的,医术十分了得。你可拿着我的名帖过去,给县男好好瞧瞧。
斯人已逝,咱们活着的人还是要看开一点吧,你作为儿子也多多宽慰宽慰。”
说罢,还拍了拍赵小山的肩膀。
赵小山被说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冯县丞怎么变脸这么快。
刚才还强抢玉米种子呢,这会又伸出橄榄枝了。
“谢大人关心,过几天小的定带着我爹去看看。”
对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冯县丞也无意再为难,又说了勉励的话后拿着玉米种子走了。
如此,哄哄扬扬了快一个月后,赵家总算又回归了平静。
赵来福和刘氏也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赵来福成了县男后生活没有任何改变,身体恢复后又每日套着牛车到处跑线拉活。
只不过现在坐他车的人更多了,坐车的人都说过来沾沾他的贵气。
赵来福听了也不反驳,有时候开心了还把车费给免了。
赵小山见老两口慢慢恢复过来,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家里无事后,他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开始重新鼓捣他的琉璃大业。
慢慢的,风暖了,山绿了,春天来了。
古仙村的村民们拿出赵老爷子给的玉米种子,开始翻地、播种,将一年的希望种进了地里。
同时,镇上的康员外家、密水县的几个地主家,也将手里的玉米种子下地,期待着这个新作物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这期间,赵家村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二黑子爆出了出轨门事件。
二黑子有外遇这事赵小山早就知道,本打算有时间找他好好聊聊的,可后来家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忙的早将这事给忘脑后了。
谁知道乐平那个女人有一天突然找上了门,说怀了二黑子的孩子,要二黑子负责。
这事,轰动程度仅次于当初赵来福封爵。
毕竟皇帝赏赐所有人只能说好,没有讨论的空间,可二黑子这事,议论的空间可太大了。
赵家村的所有妇女抛下了往日的成见,只要有闲暇便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这个八卦,互相交流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就连刘氏都没例外,每日的八卦让笑容重新爬上了她的脸,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真没看出来,二黑子平时挺老实的,一出手就这么猛,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你没看呢,罗芳见天的哭闹,她娘把二黑子脸都挠花了。”
“闹有啥用,她肚子不争气,就生了个闺女,听说那女的找大夫把过脉了,是个儿子,二黑子要纳进门呢。”
“哼,这男人啊,真是有钱就变坏,二黑子也不想想,当初他家那么穷,连媳妇儿都说不上,这刚好两年就要纳小了,啧啧。”
像这样的讨论村里每天都进行着,像赵小山这样的宅男都听到了好多。
而话题中心的二黑子自从闹出这事已经连请了好几天假了。
曹家乱成了一团,他哪里还有心思再来上工。
那女人带着球逼宫,曹母如何能不应,毕竟是自己儿子射的种子,再如何都要认回来。
可罗芳及罗家死活各执一词,为了壮大声势增加赢面,双方又朝族内寻求助力。
如此,这场由二黑子出轨引发的闹剧慢慢从一家家事升级到了曹罗两族的冲突。
曹罗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有两个小辈在争执时甚至大打出手,发生了肢体冲突。
事态一度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再这样下去,对整个赵家村的声誉影响都不好。
村长李安首先坐不住了。
只不过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出面调停,而是先来找了赵来福。
古仙村都变成赵家村了,这天都变了,他这村长也当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皇上的封赏下来时李安就表示要将村长一职让出来,却被赵来福严词拒绝了。
李安深知赵来福啥性格,也知道他真的无意政权,便说:可以不当村长,但村里的大事小情你得拿主意。
正好了,曹罗两家的纠纷现在就需要人拿主意。
“你说怎么办啊,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咱们村现在出名了,有点啥事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这不丢人么。”
李安真没想到二黑子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竟惹下这般祸事,也是气够呛。
“他大爷,以后你真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咋办,那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咱插手干啥。”
赵来福最不耐烦这些事了,可自从他成了县男,李安有点屁事就来找他拿主意,让他烦不胜烦。
“你要实在拿不准主意就去问问山子,正好他和二黑子交好。”
李安皱眉否定,“山子还是个孩子,他自己连亲都没成呢,扯进这破事干啥,你怎么当人爹的。”
“怎么当的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你要问直接问他吧,问我白费。”
看赵来福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懒样,李安气的直吹鼻子,甩着胳膊走了。
等赵小山在作坊接待李安时才知道他爹竟将调解这活甩给了自己。
“大爷,这毕竟是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管吧?”
“山子,大爷也实在是没着了,你脑瓜聪明,快帮大爷想想该咋办,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闹下去啊,这不让外村人看笑话么。”
两家都有小辈打起来了,这次万幸是轻伤,万一下次真闹出人命可就不好收场了。
说实话,赵小山真不想管这破事。
没啥原因,就觉得二黑子这事干的不地道。
当初是他要死要活想娶罗芳,结果成亲后又觉得罗芳跋扈不温柔,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那的,现在又出轨了。
这死小子眼睛也是瞎,找啥不行,竟找了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那女的要是单身还好,但她还有一个和前夫生的儿子,今年都六岁了,也是懂事的年龄了。
人家前夫家听说这女人的不安分,气的要休了她。还把她儿子抢了过去,打算过继到别的族人家里,并将她扫地出门。
并扬言要去密水敲鼓告状,说二黑子奸污了他家孀居的妇人,致其怀孕,其心险恶罪不容恕。
那女的舍不得儿子,哭着喊着不同意,来找二黑子让他出面说情。
二黑子这愣子倒真去了,却是一身伤回来的。
他是姘夫,猫都来不及呢,这次竟大摇大摆的到人家去,这不是癞蛤蟆跳油锅——找死么。
那女人现在有家回不得,又不能直接来曹家,现在被二黑子暂时安置在乐平的客栈里。
眼看着那女人的肚子大了起来,她前夫家又吵嚷着要去告状,这事也算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