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小山收到创伤药都是下午了,他已经醒了老半天,并吃了人生的第一顿牢饭。
这牢饭,果然名不虚传,放那估计连狗都嫌。
他不懂,人怎么能把粮食做成这样!
一碗不知道用什么熬的黄汤,碗底沉着几粒栗米,汤上飘着两根发黄的菜叶子。
忍着肚饿,出于好奇,赵小山端起碗浅浅尝了一口,“噗~”
操!嗖的!
“哈哈哈~吐啦,小兄弟,你还吃不吃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他这刚吐,同屋那一直像个幽魂一样的“室友”就拱了过来,没经过他同意,一把将碗抢了过来。
这要以前,有人敢抢自己饭碗,赵小山早上去挠他个满脸花了。
奈何这碗嗖汤水,他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吃一口!
“你爱吃就吃吧……”吃了拉肚子别怪他就行。
“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咋这么小小的年龄就进了牢房?以前过得不错?吃不惯吧?嘿嘿,过几天你就习惯了,这东西好喝着呢。”
赵小山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了,可能是疼麻了,出于自我保护,大脑停止输送痛感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现在做什么也出不去,要是还哭哭啼啼自怨自艾,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人生也没救了。
自己一没杀人二没防火的,那县老爷就算再昏聩,也不至于判自己死刑吧。
顶多把牢底坐穿!
要真那样,自己就他娘的找根绳子上吊自杀,早死早投胎。
这次开机方式不对,下次瞄准时机重新再来!
亦或者来个古代版越狱!就不信他一穿越男主,还搞不定这破牢房?!
想明白后,赵小山趁着精神,挺起上半身,仔细打量起狱友。
好么,果然蹲大牢的就没有别样的,都是一身青色牢服,蓬头垢面,一身脏污。
这狱友的脸被那蓬乱的头发挡着,也看不清他的脸。
“我叫赵小山,今年十四岁,是乐平镇古仙村的,因为得罪了一个书坊的东家被诬陷关进来的。你呢,叫什么?为什么坐牢,来了多久了?”
“呦,十四岁了?还以为你十二三呢,这么小的年龄让人打了,可遭了大罪了吧?说,打了多少板子?”
有人说话,极大的分散了赵小山对屁股和腰的注意力。
“二十板子。”
“唉,那帮子死人,二十板子打个孩子算是没了良心了,下手没个轻重的,我看你腰都不敢动,可别伤到腰,以后再瘫了。”
埃?我靠!
这狱友的话极大的刺激了赵小山,他不怕死,也不怕坐牢,可他怕瘫痪了,死的毫无尊严。
出于恐惧,他努力扭扭腰想要确认一下,可刚一动,一股剧痛骤然袭来,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呀~~”
“行了行了,别动了,有知觉就行,有知觉就没事,嘿嘿~叔吓唬你呢。”
就这么一会,赵小山额头冒了一层汗,刚才还麻木待机的后臀,像是被点了开机键,疼痛又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再无谈兴,只顾“嘶~哈”,“啊~呀~”的低叫呻吟。
那狱友也没再管他,将两碗汤水都喝完了,又趴回自己的草堆上,开始哼哼。
直到赵老爹的创伤药送进来,赵小山的痛感才减轻了一点。
赵小山的伤都在后面,只能拜托狱友帮着涂。
“你爹也是真心疼你了,这疮伤药呈晶莹膏状,一看就不便宜,能花大价钱给你买了再送进来,也真是不错了。”
这个自称“何言昌”的狱友,一边涂抹一边啧啧感叹。
这点赵小山不否定,他爹智商情商都不够咱承认,但对儿女那真是没话说。
“何叔,你还没说呢,你来多久了?你家人来看你了么?”
感谢牢头,给他分配了一个还不错的狱友,看样子举止正常语言表达也清晰,应该不是杀人犯,估计和他一样都是被诬陷的。
“埃,我这可说来话长了,我都来了快半年了,家人么,谁知道来不来。”
嗯?听这口气,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这要在现代,赵小山一定会找个烧烤摊子,叫上几十串,再来点小啤酒,整一出你有故事我有酒的戏码了。
奈何在这遥远的大景,他失去了一切探索欲。
要是杨家宽容,自己可能过几天就出去了,两人萍水相逢只是过客。
要是杨家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他和这狱友共处的时间多着呢,话慢慢聊,不急于一时。
像是被赵小山的话勾出了伤心事,何言昌给他涂完伤药,也不再说话,重新倒回草堆上睡觉了。
他这边无所事事,只是急坏了外面的赵老爹。
赵来福和赵来庆李安三人从昨天下午过来,就在县里找了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三个老头也不讲究,大通铺,一人一天十文钱。
给儿子把创伤药送去后,赵老爹数了数手里的钱,心里拔凉。
这次出门,他把家里所有的钱全带上了,一共四两八钱银子,早晨探监光给狱卒就一块碎银,差不多半吊钱,刚才那一盒疮伤药,他要了好的,花了一两银子。
他们三个在这连吃带住的,都是为了他家的事,也理应他花钱。
刚才大哥说了,伯玉同窗的爹帮着打探消息,虽是承了李伯玉的人情,但咱不能啥也不表示,怎么也要意思意思。
赵来福想了半天这“意思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决定买一坛子酒权当“意思”了。
心里想着事,尽管很疲惫,可赵来福躺在铺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李伯玉下学出来。
听他说着打探来的消息,赵来福整个人差点没厥过去。
“杨家虽然不入流,但那杨甲和刘师爷关系很好,在曹县令那也能说得上话。前段时间曹县令新纳了一房妾室,便是杨家出钱买来送过去的。”
“以前我在镇里养正学堂念书时就听过杨乙为人,这人仗着家中势力,为人瑕疵必报,他欺负别人行,别人欺负他万万不可,必要千倍百倍的报复回来才行。”
“而他哥哥杨甲最是护短!他比杨乙大十几岁,听闻一直将杨乙当儿子看待,可以说有求必应。”
“我那同窗的父亲只是个抄文书的胥吏,在衙门里的地位全然不及杨甲,恐怕也无能为力,只说尽量让小山少受些皮肉之苦。”
李伯玉虽然没明说,但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
得罪了杨家,就是得罪了刘师爷,也算间接得罪了曹县令。
赵小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而他们,一没人二没钱三没势的,拿什么和人家抗争呢。
赵来福想着儿子小小年纪可能要坐一辈子大牢,深恨自己无能为力,一时泪如泉涌,哭的不能自己。
赵来庆和李安谁都没劝他,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遇到伤心事。
谁家摊上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再保持理智!
事情已经打探明白了,还等在这也徒然无功。
赵来福听话的到杂货铺花五百文买了一坛子酒,拜托李伯玉给他同窗的爹送去,以表谢意。
待要再买点东西感谢李伯玉时,被李安和李伯玉联手制止了。
“咱们村里住着,还讲究那些虚的干啥!你要真想感谢,你家做的那豆干我吃着挺好,给我送来点就行。”
李伯玉也连忙制止,诚心道:“来福叔,我和山子的关系不用这些虚礼,而且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你还是先把钱留着,以后用的时候多着呢。”
要是自己现在就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也许就能认识县里的学政大人,那样还能多少帮上一点忙。
现在自己只是个童生,这身份在古仙村高高在上,但在密水县,却是不值钱的。
能拜托到同窗的父亲,也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为此,他还承诺了那同窗,接下来的三个月,先生留的所有作业,都由他来帮忙完成。
只希望山子能挺到明年春天,那时杨家也许已经淡忘了这码事,他也获得了秀才的身份,就可以运作一翻,捞他出来。
赵来福情知李伯玉的为人,到底将钱收了起来,嘴里连声道谢不提。
就这样,赵来福退了客栈,垂头耸脑的回返古仙村。
三人到家时已是天黑。
赵家人这两日度日如年,每天抻长了脖子看着村口。
现在好不容易等人回来了,却不见赵小山的身影,赵老娘一下扑过来,哭声震天,赵老爷子也是哆哆嗦嗦的又要昏倒的架势。
赵来庆和李安也没回家,手忙脚乱的一顿安抚。
等把具体情况解释清楚后,赵老娘的哭声更大了。
“大壮娘你别哭了,伯玉都说了,他会再帮忙找人继续疏通的,他那同窗的爹也说了,保证山子不受皮肉之苦。
现在县老爷还没判,也只是收押,兴许过几天县老爷判的时候,念着山子年龄小不懂事,就给放出来了呢。”
“是啊,山子最是孝顺了,等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这样,不得心疼么?快把眼泪擦擦吧。”
然而不管外人说什么,赵老娘这泪水就没停过。
小山自小体弱,长得也小,她怕他长不大,从小就没让他干过重活,现在竟被打了屁股,这得多疼啊。
想到这,赵老娘恨不得是自己替儿子受这份苦。
再一想前段时间仅因为儿子唱了几支曲,便那般严厉的对他,顿时悔的不能自己,伸出手来就要往脸上招呼。
这给赵来福吓的,又是拦着又是安慰的,好一通忙活。
赵来庆和李安直到赵家人情绪稳定了才离去,这时都快半夜了。
而赵来福也从赵大壮这得知了另一晴天霹雳:香满楼得知赵小山得罪了杨家,决定终止合作,不收他们家做的豆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