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病了,赵家愁云惨淡,豆皮生意也暂停了。儿子孙子轮流在炕前伺候,院子里熬药的味道难闻刺鼻,熏的铁牛直皱鼻子。
族长赵来庆拿了一篮子鸡蛋,领着几个族亲过来看望赵老爷子,见他病恹恹的躺着,多少有些尴尬懊悔。
这事办的,九叔要真有个好歹的,他罪过可就大了。
早知道就再等一段时间了,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心里明白,但话不能明说,赵来庆只安慰老爷子要好好养病保重身体,族里的事还要靠着老爷子主持云云。
等出来的时候看到赵来福,赵来庆都惊了,就这么两天,赵来福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赵来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句:“来福,大哥对不住你,你受苦了,多劝劝九叔,让他想开点,啥事别急。”
赵来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知道了大哥,放心吧,我能伺候好我爹的。”
赵来庆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懊恼和尴尬走了。
赵小山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发生了啥事,自己和大哥去了镇里送豆皮,怎么一回来家里就变这样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又有钱了又有希望了。现在好了,家里一整个凄凄惨惨戚戚,好事变坏事了。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盖祠堂,这是他爷的心病,心病就心药医呗。
看着老爹那生生老了十岁的可怜样,赵小山劝道:
“爹,你也别愁眉苦脸了,我爷不就想盖祠堂么,那你就顺着他意呗,明天咱就去镇里问问青砖啥价,咱直接买回来不就成了?你放心吧,我娘不会反对的。”
他娘现在比谁都盼着老头子快点好呢,他昨天还看到她跪在炕上偷偷祈祷呢。
赵来福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他本就是个孝顺的,现在老爷子被自己气病了,现在是悔恨交加,吃不下睡不着。心里盘算着要是老爷子这次真没了,自己也不活了,到了黄泉底下和祖宗们忏悔去。
“爹,咱买青砖石料倒是行,但这事都是我大伯引起的,他不能拍拍屁股置身事外。
再说了,盖个祠堂能花多少?要是泥土房二两银子撑死了,要是半砖半泥的三四两也够了。就是全砖瓦的贵,七八两银子。
但不论多少,也不能都咱一家拿吧?!他们要是一文不掏,那也说不过去啊。”
赵老爹懵了,他一向不聪明,以前听爹的,后来听媳妇儿的,现在直接问儿子:“那该咋办?”
赵小山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提议道:
“咱去找大伯,和他说,盖祠堂行,咱明天就可以去买料。
但族里不能光出人,也得拿钱,咱六他们四!他们那么多家一起凑那个四,还不行么?”
赵老爹想到老爷子可能的反应,有些畏缩,到底摇了摇头。
赵小山怒其不争,要不是自己年龄实在是小,就这点事还用的着别人?!
老爹不行,大哥更白费,嘴笨还没心眼。
要是以前还可以让赵老娘出马,奈何这次赵老娘担心惹火上身,竟也退缩了,表示宁可掏钱,也不想让公爹有个三长两短。
最后,赵小山决定亲自出马!他豁出去了!成就成,不成拉倒!
自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起早贪黑的磨豆子做豆皮挣来的,没道理拿出去做贡献。凭啥啊!
赵来庆早知道九叔家能起家都是靠着赵小山的带领,也知道这孩子和过去不一样了,迟早起飞。
但他真没想到这孩子竟单枪匹马就来和他“谈判”。
对于赵小山的提议,他也颇为认可。
只不过,哪怕是四成,平摊到各家也要几十文。
族里除了九叔家和七叔家过得还可以,其他人家都是紧巴巴的,平白拿出来几十文,真的是不容易。
“山子,你爷爷病了,大伯也挺后悔,不是大伯欺负你家,实在是咱村,就咱赵家没个祠堂了,就连人口没咱多的刘家都有祠堂。”
要是以往,赵来庆是绝对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和一个小辈如此说话的。
但这人是赵小山,他能说话本,能做豆皮,能在短时间内带着全家致富,足以获得他的看重。
“山子,大伯也知道你家刚起步,没那么多余钱,你看这样行不?咱这次就先起个半泥半砖的,用砖石铺地面和地基,上面用泥块砌,这样也花不了多少,顶多三两银子,然后咱二八分?”
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把上面的泥土推了,重新加盖青砖的。
赵小山想了想,“三七分!今年过年祭祖,我爹排你后头!”
“你……”好你个赵小山,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精明呢。
过年祭祖的站位都是有讲究的,谁站在前头就证明谁在族里地位高,话语权也大,是下一任族老的候选。
这么多年,始终是七叔家的赵来贤站在他后头。
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别的都是其次的,起祠堂才是最重要的。
赵来庆虽气不过被一个小辈拿捏,到底点头同意了。
“但大伯有个要求。”
“大伯请说,不过分的我都能答应。”
“你家豆子生意,要是以后规模扩大了,需要找人帮忙,就找咱族里的!”
他算看出来了,赵小山是宁可提携二黑子,都没来找族里孩子的。
他不知道那豆皮生意以后会怎么样,但为了能分一杯羹,得先把话撂这。
赵小山想了想还一直欠三旺子人情没还呢,以后真有机会,也可以把他拉入伙, 遂点头同意。
这样,关于修建祠堂的事终于敲定了。
第二天赵来福亲自驾车去镇里,花了二两银子加半吊钱,买了几车的青砖石料。那东西往地上一摆,赵老爷子也不喘了也不迷糊了,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经了这次事,赵小山算是彻底明白了,笑呵呵的赵老爷子也是有逆鳞的,这逆鳞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而是那些祖宗牌位。
他还是很不理解,但他选择尊重。
赵大壮领着弟弟妹妹重新做起了豆皮生意,赵家的祠堂也在赵来庆的主持分工下打起了地基。
为了这祠堂,赵来庆和村长李老三掰扯了好久,终于争取到了一块风水尚算可以的地方。
马上秋收了,只能先起个地基,等秋收过后天越来越冷,地都冻住了也不能开工,这祠堂就要推到明年了。
赵家各族老和赵老爷子满眼欣慰,几乎每天都会到地基那转悠一圈。感叹一下等自己老了,牌位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倒是赵老娘,肉眼可见的瘦了。这次的事,极大的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娇娘相亲的事也不张罗了,铁牛上学的事也不打听了,整个人都停摆了。
她的彪悍霸道,在传统的孝道面前,没有一点发挥的余地,被打入了尘埃中。
赵小山看着老娘嗓门也不大了,干活也没劲了,心疼的紧,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开解。
别人家都是婆婆儿媳斗法,到他们家变成公爹和儿媳了。
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只不过是彼此观念不同产生的分歧罢了。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