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眸光平静,心中早有无数疑问升腾。
张良提出的条件,他不是没有做过设想。
放他离开秦国,停止对韩国的压迫,甚至是叫停韩国攻赵一事。
成蟜已然做好假意答应的准备,反正他让张良做的事,真实目的也不是激起两国战事。
只是从未想到过,张良的条件是护韩非周全。
他问道:“你希望韩非留在秦国?”
“是!”
张良没有丝毫回避,就那么站在原地,迎着成蟜投来的目光,坦白道。
“韩国不配拥有公子,关东六国皆是如此。”
“我不希望公子回到韩国,郁郁不得重用,甚至是被人迫害致死。”
“我也不希望公子留在秦国,因为心怀故国,而遭遇奸人所害,但他的抱负与理想,只有留在秦国才有机会实现。”
张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公子,再次回头对上成蟜居高临下的目光。
“而你,嬴成蟜,为了让公子赴韩,身犯险境,这份重视世所罕见;所以,我要你成为公子在秦国的庇护,而也只有你,才愿意庇护公子。”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莫说是赵国,就算是韩国,我也毫不心软。”
“所以,你方才袖手旁观,任由我强迫韩非为师。”
“是。”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助我成事,我不仅可以庇护韩非,也会护你张家周全。”
张良的聪慧,超出成蟜的想象。
看来,张良早就看出成蟜是冲他来的,若非为了韩非,想必张良也不会认真起来。
说起来,成蟜倒是有些磕他们之前的友情了。
韩非冒死救张良出狱,张良又舍弃自身,换取韩非安稳。
在一起
等等!
怎么一股浓浓的耽美味儿?
成蟜有些尴尬地揉着鼻尖,眼神瞟向别的地方。
他只是想歪了,但他还是直的,这一点错不了。
“赵国使臣为我所杀,已经在咸阳传开,我会让人去查谣言源头,你要做的是,避开他们的搜查,将谣言传成真的,务必要传到赵国去,让赵国上下相信,推动赵国出兵来伐。”
一场两国之间,涉及i数百万人的战争,在成蟜的嘴里就是一句轻飘飘,没有任何力量的话。
听起来,就和熟人见面打招呼一样,稀松平常。
张良的内心还在挣扎,一边是韩非,一边是无数无辜百姓。
尽管主谋是成蟜,可他也是帮凶。
“若是以前,赵国使臣死了,赵王定要开战。”
“只是现在,赵国刚刚经历一场大败,不会因为一个使臣而妄动刀兵。”
张良还在左右权衡,房门直接从外面撞开。
两个瘦弱的仆人,直接飞了进来,躺在中间的空地上。
“说了和你家主人相识,非要拦着不让我进,这下摔伤了,赚得那几个子儿,怕是还不够付汤药费的吧?”
缭站在门口,有模有样地整理着仪容,两只手在腰侧的袍子上擦了擦,迎着成蟜的目光迈过门槛,露出和煦的笑容。
蒙毅离开座位,半蹲着身子,直勾勾盯着门口,手里握着的剑,已然出鞘。
在看清楚来人是国尉缭后,绷紧的身子依旧没有放松。
“你们退下。”
两名仆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房间。
蒙毅动作稍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即将出鞘的剑,来到缭的面前,将其拦下。
缭低头看了眼蒙毅手中的佩剑,露出剑鞘的那一小截吸引了他大量的注意力。
“年轻人就是莽撞,动不动地就拔剑相向,也不问问我是来干嘛的?”
蒙毅浑身用力,抵抗着缭搭到肩上的手掌。
作为蒙家嫡系,蒙毅的剑术,就算不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批,也是一流的存在,面对普通的对手,绝对能占据优势。
可惜,他此刻面对的就是,世间顶尖之一。
再加上他尚未成年,力量大不如缭。
不消须臾,蒙毅便憋得满脸通红。
“这还用问,你肯定是来求我办事的。”
“说吧,你是想接替赵高,入宫担任中车府令,还是想接张良的班,求本公子在廷尉府的大牢里,给你安排一个豪华单人间。”
看着缭以大欺小,成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适可而止就行了,闯到别人家里来,还欺负人家的小辈。
说出去,实在是丢脸。
连他都觉得丢脸的事情,他不知道缭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
张良脸色一黑,刚刚站完队,表完忠心。
即便是有条件的忠心,那也是忠心啊。
怎么还能被成蟜拎出来鞭尸,这实在是快的让他反应不过来。
“公子误会了,我就是和蒙毅开个玩笑。”
缭连忙松开蒙毅,也不再和他抢路,而是从一旁绕开,面向成蟜,露出礼貌憨厚的笑容。
成蟜并没有回以笑脸,神色严肃:“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问道:“国尉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还不等人回答,成蟜便急不可耐地挥挥手,似乎在压着一股子怒火,道:“算了算了,不重要。”
“国尉缭擅闯蒙家宅院,打伤下人无数,罚俸一年,作为赔偿。”
说完,成蟜语气转变温和一些,向蒙毅说道:“记得去领取国尉缭的俸禄,别让有些不自觉的人,从中作梗。”
张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和国尉缭合作过,对方绝对是个聪明人。
只是今天的事情来看,国尉缭确实冲动了。
即便成蟜不在这里,蒙家三代秦将,功勋卓著。
也不是他一个初来秦国,根基不稳的国尉,能够擅自闯入的。
“我都答应成蟜了,这又是冲谁来的?”
张良疑惑之际。
堂堂的秦国国尉,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举着袖子,擦向不知道有没有泪水的眼角,一边步伐无章地朝着成蟜跑去。
在接近成蟜的时候,既故意又自然地摔了下去。
径直倒在成蟜脚边。
“公子啊,臣俸禄微薄,仅够糊口,若是给了蒙家,怕是要活活饿死。”
“你是不是神”
“神金!”
成蟜用力想要夺回被缭抓住的衣摆,低头看去,一眼便对上了挤眉弄眼的缭。
他忍不住骂出口来,又玩什么鬼花样。
成蟜抑制住满心的疑惑,道:“你们出去守着,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能够说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