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梳子扯断藏在发瀑下面的发结。
成蟜手中忽地一滞,就连呼吸也随之暂时停下来,逆着头发的方向找去,赶忙把手按在嬴政的头顶,轻轻地揉着。
“王兄催了两句,臣弟这心里一着急,手上的动作没轻没重的,就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头发。”成蟜不可能承认自己怕了。
他刚刚已经偷偷扯断了许多头发,都没有一点慌张。
若不是王兄催促,他还能一直慢慢悠悠地找到发结,然后拉住两侧,扯断头发,一直这么玩下去。
直到梳子能够顺滑地经过嬴政的每一根头发丝,不会出现卡顿停滞。
成蟜自我催眠着,把所有的责任推到王兄身上,本来他玩得好好的。
拉住头发,从中间扯断,既解压,也不疼。
都怪王兄太着急,催的他心慌。
“不用梳了,束冠。”
梳齿用力拉下去,强行扯断头发,这样的疼痛,对嬴政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比这个还要疼得多的事情,他经历不知道多少次。
不过,他明确地感受到了成蟜的恶意报复,不能再让成蟜继续下去了。
尽管算不上疼,但若是成蟜继续这么报复下去,终究是有些烦人的。
“还没梳开。”成蟜拿着梳子,还想继续。
“束冠。”嬴政语气坚定,不容商量。
“好吧,都听王兄的。”
成蟜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些失落,手上带着怒气,梳子被他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前往齐国,要经过魏韩,韩国自不必多说,到了魏国,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秦军拿了雍丘,若无军械粮草补给,很难久占。”
“不管你是用韩地交换,还是许以重诺,要让雍丘与韩国连起来,只有这样雍丘才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牢牢控制在秦国手里。”
嬴政只是撇撇嘴,没有出言斥责,自己惯坏的弟弟,怪不得别人,对他做出必要的叮嘱。
不怕成蟜出去惹祸,就怕他不做事。
“雍丘在哪里?”
成蟜手里的发簪已经插入发冠,又抽了出去,双手按着嬴政的肩膀,上半身探到前面去,回头看着嬴政的脸。
这一看,不打紧,成蟜发现给王兄的发冠放歪了,额前还有几根没有拢上去的发丝。
虽说无伤大雅,这要是他自己的发型也就算了。
但这是王兄的,王的尊严,威仪都不容有失。
成蟜一边暗自懊悔,一边压低眼角,不去看那歪斜的发髻,装作无事道:“雍丘距离韩国远不远?太远的话,直接让王贲和李信率兵打通韩国到雍丘的通道,更加省事,也免得臣弟白跑一趟。”
“不远,他们的任务是驻守雍丘,不容有失,随时等待大军前往会合。”嬴政觉得头顶不舒服,抬手扶了扶发冠,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成蟜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经验。
“攻齐,还是攻楚?”成蟜心虚地视线继续向下,落在王兄的衣领上,定睛看着上面的祥云纹。
“灭魏。”
嬴政释惑道:“韩国暂时纳入秦国,不必考虑,接下来就是灭掉赵国,剪除魏国的一大靠山,雍丘的位置盯住南边的楚国,让楚军不敢北上介入灭魏的战事中。”
他忽地眼神一柔,看向成蟜:“至于齐国,完全不必担心,有你的铺子在,秦国便有足够的财帛用来收买齐相,在秦军抵达齐国边境之前,齐国不会与秦国为敌。”
“王兄记得”
“这算是你的功劳,寡人应当为你增加封邑。”
成蟜刚想说,让嬴政别忘了记得还钱,就被后者提前打断。
封邑虽好,却不是成蟜想要的
他只想在王兄庇护下,过好日子啊!
来到大秦这么久,他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初心未改,奈何王兄总是给他找事做。
还有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隐患,实在是麻烦。
秦汉之际的能人义士,实在是太多了。
不杀一批,拉一批,他的内心实在是不安,就算是躺平,也害怕梦中惊醒。
“臣弟又建国中之国,要什么封邑,还不如把封邑送入国库,用于秦国。”成蟜站直身子,双手看似随意的在嬴政的额头两侧摸了一把,把没有收拢起来的发丝提了起来,塞进发冠里:”尽管我知道王兄说的封邑,就是个数字,不见得真的会给我粮草和财帛,我还是想说,别给我,秦国比我更重要。“
”你猜到了寡人想说什么?“嬴政嘴角轻轻抖了一下,同时眼角弯弯,目光柔和平静。
”我要是摸不准你的脉,我就不“
”不什么?“
”不,不,不配读那么多年的医书。“成蟜支支吾吾,顶着压力把话说完,他的掌心都冒出了一层汗。
幸亏刚才说话,及时刹住了嘴。
不然少不得一场长兄如父,代父教子的温馨画面。
“何时读的医书?寡人为何不知?”
嬴政想要回头,成蟜死死地箍住他的脑袋,不让他转过来,声音也就比苍蝇大上那么一点,需要用力去听才能听得到:“之前受伤的时候,躺在床上无聊,就跟着夏医官学了两天医书。”
“两天医书,便敢大言不惭,替寡人号脉,嗯?”嬴政揉着眉心,话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王兄的脉象,每日都有医官记录,我只需要提前去看看,就能够准确号脉,倒也不难。”
卡!
“好了。”
成蟜把发簪插好,长舒口气,迫不及待跑到嬴政正前面,两只手举在空中,虚合成括弧,将嬴政的头收在其中:“别动别动,王兄坐好了,别乱动,让臣弟好好瞧瞧,有没有歪。”
嬴政眉头微皱,却还是很配合地把拿起的案牍放下,双手收回,抬头挺胸,还不忘拉平胸前的衣襟。
“王兄,头往左边一点。”
成蟜头歪向右边,随着王兄的脑袋向左,他也一点点地回正,直至完全正过来,他猛地用力拍响手掌:“好了,这下就好了,王兄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一动发冠就歪了。”
“滚滚滚!”
嬴政嫌弃地摆摆手,赶人离开。
还保持歪头姿势别乱动,发冠歪了就是歪了,整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操作。
“嘿嘿,臣弟发誓绝不是故意的,王兄您忙着,臣弟先走了。”
成蟜竖起手掌,指尖指着屋顶,没有半点发誓的严肃神情。
“滚滚滚!”
嬴政一边嫌弃,一边扶着发冠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