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确实有一件大事。”
李信缓缓舒展眉头,缓慢转着脑袋,将眼前韩军将领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些人既怂又兴奋期待的神情,李信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用力咬紧脸廓肌肉,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严肃一些,沉声道:“楚军罢兵议和,想要撤出雍丘,希望秦军不要追击阻拦,楚国会将雍丘送给秦国。”
说完之后,李信一直盯着眼前的韩军将领,想从他们的神情变化,看出其所在的立场。
若是支持秦国占有雍丘,那就明天一起看日出。
若是支持魏国收回雍丘,那就今晚赏最后一次月。
“好事啊!”
“楚军罢兵言和,这仗就不用打了,韩国的士卒也不用牺牲了。”
“魏军打了这么久,也没有把楚军击退,秦军只用了一战,就打得楚军罢兵言和,秦军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强军。”
李信微微颔首,庆幸不用打仗的,明显是高兴得太早了,算得上是中立派,勉为其难地让他们一起看日出好了。
这些吹嘘秦军强大的,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既然畏惧秦军的武力,至少表面上会支持秦国,也有资格看日出。
李信将这些人剔除出去,扭头看着剩下那些蠢蠢欲动,尚未开口的韩军将领,催问道:“你们也是这样的看法?”
“恭喜将军击退楚军,晋爵加赏,就在明日。”
“在下为将军贺,为秦军贺。”
李信微微颔首,默默收下这些人的夸嘘,心静如水地看着剩下那些个仍未开口的人。
他们不说话,李信就一直看着他们。
用公子的话说,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剩下的那些人便如坐针毡,站起来对李信一顿吹捧恭贺。
没有找出心向魏国的二五仔,李信是不相信的。
三晋渊源深厚,就算是脑浆打爆,也会有人支持对方,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人提及雍丘,真是一群老狐狸。
“唉,唉!”
在众人的吹嘘夸赞之下,李信轻轻一叹,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心纠结,便又鼓足气息,仰头垂首,长长叹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相谈甚欢,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不必他们开口训练,李信低头歪着脑袋,手臂支在面前的矮桌上,撑着额头,挡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声音中满是纠结痛苦:“雍丘是魏国的城池,被楚军占领,为了收回雍丘,魏军上下无不奋力死敌,捍不畏死。”
“如今,楚军一句话,就要把雍丘交给秦军,这岂不是要挑拨离间?使得秦魏反目互攻,他们好从旁获利。”
“你们说,这样的局面,秦军若是接受楚军的条件,收下雍丘,那就是与魏国反目,中了楚军的套路。”
“若是不接受楚军的条件,发兵攻打雍丘,冲在最前面的是魏军,后面跟着的就是咱们,信率领的第一支军队就韩军,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自然不希望韩军有半点损伤。”
“你们说,这该如何抉择才好?”
李信藏起来的脸蛋,红扑扑的,就连耳根子都有些发烫。
以前,他觉得公子动动嘴皮子,张口就来,有什么难的。
现在亲自操作之后,才发现是真的难啊!
公子能够面朝众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堪称张子在世。
就刚才那番话,要不是在公子身边多日,打死他也想不出来这么下流的法子。
记得公子说过,这好像好像叫什么钓鱼执法。
李信脸颊滚烫,还没有完全适应,故而一直低着头,发出叹息,不敢抬头看人,害怕露出破绽。
恰恰是他的叹息,引得部分韩军将领坚信不疑。
一个只会冲锋杀敌,没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又没什么脑子的年轻人,现在这副样子,定然是真情流露。
“将军,以在下之见,不妨答应楚军的条件,减少士卒伤亡。此外,秦魏既是联军,完全可以让魏军进入雍丘,不用担心两军反目。”
“嗯嗯。”
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发表看法,李信只是鼻音回应,确实悄悄调整角度,看向开口之人:右起第二排第三个。
李信在心中默默记下那人的位置,随后再说。
他继续低头叹息,吸引更多的人跳出来挨打。
“魏军死伤无数,就是为了夺回雍丘,将军不妨卖魏国一个人情,用一座城池,换取魏国对秦国的盟好,在下看来是值得的。”
左起第一排第二个李信偷瞥一眼,继续装模作样。
“雍丘还给魏国,有利于秦魏两国关系”
“雍丘还给魏国,可以阻拦楚军北上,对秦国亦有好处”
李信垂首不语,一边窃喜钓鱼执法就是好用,一边心疼即将面临无将可用的尴尬局面。
“胡言乱语,要不是秦军及时驰援,魏国大梁已被楚军攻破,说什么夺回雍丘,魏王怕是都要去寿春做奴了。”
“秦军千里驰援,不过是暂时驻军雍丘,前几日魏军便表现得极其不耐,若不是还想依仗秦军的力量去攻打楚军,他们怕是早就撕破脸皮了。”
“要是没有秦军的加入,魏军就算是倾尽全国之力,也拿不下雍丘吧?”
“若不是秦军的及时赶到,楚军岂会撤离大梁,而今又让出雍丘?”
“依我之见,雍丘是魏国的不假,但现在是楚军占着,想要夺回来,就必须依靠秦国,没有秦国,雍丘也会成为楚国的城池,绝不会属于魏国。”
“秦军驰援新郑,韩国出人出粮,惟命是从;秦军驰援大梁,魏军一不出粮,二不听令,想让秦国空手而归,为魏国白白卖命?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倘若魏国不送上雍丘,韩国第一个不答应!”
“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统兵之将,还代表不了韩国。”
吵起来啦,吵起来啦!
李信挡着脸,偷偷笑着看戏吃瓜,直到所有人都吵得差不多啦,他才站起来,劝说道:“各位莫要为此伤了和气,这件事我们在这里说不算,还是要看王贲哪里如何抉择,我等听令行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