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行到后半夜,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领军撤退。
赵军撤出战场,返回成皋城下,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同时,攻打成皋的赵军,也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围在城下扎营。
李信满腔憋屈,折损掉的的骑兵,步兵方阵已经从赵军身上找补回来了。
但是,没能全歼赵军,让对方撤走大半,心中一口恶气难消。
最大的怨气,还是源于身后和乌龟一样缓慢的王翦。
他认为,若是王翦加快行军,带着人赶来支援,这支赵国骑兵,一定会被全歼。
双方都觉得今天一战自己吃了亏,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地方出。
李信越想越气,不由自主地提速,脱离队伍,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很快,赶到王翦大营,他纵马来到大帐前,人还没有下马,就开始言语不敬道:“王翦,你个老匹夫,都走到这里了,为什么不派人支援,要放走赵军?”
大帐内,王齕刚刚吃完饭,用衣袖擦掉嘴角的饭粒,幸灾乐祸地哼哼两声,道:“你小子不是要锤炼小辈吗?还不快去!”
王翦把兵书随手丢掉,拍拍手,看向王齕,故作惊诧道:“嘿!这小子几天没挨揍,是皮痒痒了,回头让贲儿教训他,我怕出手太重,忍不住打死他!”
这话刚好被走进来的李信,他黑着一张脸,不服气盯着王翦,心中冷笑不止。
他和王贲、蒙恬早就约好了,战事结束后,一起攻你,到时候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为何不派兵支援?”
李信的暴躁脾气上来,连着也没有好脸色给王齕,说好的,让你前来催人,人没催动,你倒吃得下去饭。
看着李信这副模样,王齕捧腹大笑,他起身离开道:“这无妄之灾,老夫不在这儿凑热闹,你们谈。”
王翦抬手,示意李信坐下说话,李信冷哼一声,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王翦一动不动。
既然不坐,王翦便收回手,正色道:“听你说,王贲快死了?”
“我没说!”
李信目光不自然地移开,也不瞪着王翦了。
“回头我会告诉他的。”王翦笑吟吟道。
“你!”
“反正我没说,随便你怎么样。”
“好,既然你没说过,这件事就暂且搁置。”
王翦看着做贼心虚的李信,暗道,还是太嫩了,连撒个谎都不会。
不过,这也让他轻松不少,“带上你的人马,回营休息,两个时辰后,营中所有的骑兵,交给你统帅,绕到赵军左翼,发起猛攻,务必将赵军大营隔成两段,能否做到?”
李信呆立原地,他是真没有想到,王翦苟着不动手,不出兵,是在等赵军疲惫之后,放松懈怠之时,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夜袭。
奔逃一路,又经历大战的赵军,和摸鱼了数天的秦军交战,还是偷袭,结果已经能够预料到。
李信情绪变得复杂起来,赵军真可怜!
“李信,本将问你,能否做到?”
王翦沉声问道,惊醒傻眼发呆的李信。
后者顿时喜笑颜开,活动了一下 僵硬的肩膀和脖颈,自信满满道:“能!”
“去吧!”
李信屁颠屁颠地出了营帐,在门外遇到了赶来的蒙恬,旧友重逢,他压制不住内心强烈的分享欲,拉着想要进账的蒙恬,在一旁嘀嘀咕咕道:“蒙恬,你在榆关收获如何?是不是逃往魏国的赵军,全都被你吃掉了。”
“嗯!”
蒙恬面无表情。
李信拍着好兄弟的肩膀,真心为其感到高兴,继续说道:“可以啊!不免你说,这几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我生来就该上战场,去给公子当护卫,实在是大材小用,等战事结束,我就向大王请诏,以后就留在军中了。”
“嗯!”
蒙恬面沉如水。
“对了,我还有事,等明天我再问你接风洗尘。”
李信松开好兄弟的肩膀,挥挥手离开,蒙恬面色铁青地嗯了一声。
忽然,李信转身回来,超过蒙恬,跑到王翦的营帐前,伸进去半个脑袋,呲着牙花,笑嘻嘻道:“王伯父,你比我爹待我还好,以后信就跟着你了。”
他也不等王翦说话,就抽身离开,从蒙恬身边走过的时候,脚后跟都不着地,一路飘过去了。
蒙恬沉着脸,走进营帐,躬身道:“将军,蒙恬奉命赶来。”
“来得正好,魏国已经退出战事,不再插手,去往魏国的赵军不过是一些零散的逃兵,让你留在那里,着实大材小用。”
王翦坐在营帐内,把他们两个人在门口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蒙恬的三个嗯带着浓浓的情绪。
为了部下的情绪,他适时地给出了称赞,并直接下达命令,委以重任,道:“两个时辰以后,李信会率领骑兵冲击敌军大营,我给你三万精锐士卒,配合李信,将靠近我军一侧的赵军全部吃掉,我会让王老将军率领弓驽兵配合你们。”
“不过,夜间视野太差,弓驽兵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还是要靠你们随机应变,应对战场形势。”
王翦离开座位,来到蒙恬面前,拍拍对手的甲胄,满意点点头,道:“李信敢拼敢冲,勇而无畏,你沉稳可靠,心思缜密,有你们两个配合作战,我相信此战一定能胜。”
他和蒙武是好兄弟,蒙恬是他的子侄辈,自然是毫不吝啬鼓舞之词,大说特说道:“你和你父亲比起来,更加有锐气,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今日一战是小试牛刀,就让我与王上,看看你与李信的能力。”
蒙恬是个老实的孩子,不会觉得自己被王翦套路了,只会觉得王翦是个好长辈。
同时,还因刚才没给李信好脸色,而生出丝丝愧疚。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是赵军往魏国逃了,他在榆关杀敌立功,相信李信也会眼红,但仍旧是喋喋不休,追着他说话。
从心境上说,李信确实比他开朗。
想明白这些,蒙恬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当即向王翦保证道:“末将誓死完成任务,绝不辜负王上与将军的信任!”
“嗯嗯,去吧,我等你们好消息。”
王翦再次拍拍蒙恬,目露期待与骄傲地送人离开,眼神中满是为子侄骄傲。
天色微亮,战斗已接近尾声,李信和蒙恬并没能歼灭分割后的赵军,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既要分割赵军,又要歼敌,难度属实大了些。
以少攻多,能够胜利,已经难能可贵。
最后,王翦派出营中剩下的士卒,联合全程划水的韩军,以微弱的人数优势,将剩余的赵军围困在成皋城下。
只剩下几个零星的赵军士卒,在进行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蒙恬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在打扫战场,李信已经带着人在返回的路上。
“这番惨状,让我想到了长平之战。”
王翦站在瞭望塔上,双手放在捂住嘴巴,呼出热气,然后用力搓一搓,仰头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王齕擦拭掉肩甲上凝结的露珠,回应道:“这些赵军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不会投降的,他们只是累了,等休息之后,仍旧会与秦军拼死一战。”
“这些赵军,个个凶悍,你还是尽快将他们解决掉,才能安心。”
王齕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王翦有着自己的考虑,说道:“哀兵犹作困兽之斗,与之开战,折损的都是我秦国的精锐士卒,赵军连番作战,已到必亡之局面,没有必要再拿士卒的性命去填,只需要围起来,等他们断粮,便不战而胜。”
王翦的目光由远及近,跟着李信一同回到营中,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是围而不攻,拖延时间的话,一旦赵军猛攻邢丘,渡河营救,公子那里怕是要出事,大王那里我等无法交代。”
王齕扭头看向王翦,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说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判断,道:“该派个人去请公子回来了,庞煖被抓,赵军群龙无首,已经不成气候,邢丘只需要坚守几天,就可以吃掉这支赵军,没必要让公子留在邢丘冒险。”
“不能!”
这时,李信攀上了瞭望塔,大吼一声,提出不同的意见。
“老将军,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以我对公子的了解,但凡是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从来没有说,就这么随随便便交出来的,想要让他交出到手的东西,只有大王可能做得到,注意,我说的是可能,而不是一定。”
“而这个时候再向大王请诏,来不及不说,公子是有可能抗诏的。”
李信扭头看了眼王翦,见他神情平常,没有露出任何阻止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让公子交出邢丘,除非赵国拿邯郸来换,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去把人带回来。”
王齕说完,李信嘴角忍不住抖动起来,老将军你不光是年纪大,胆子也大。
说什么带,不就是莽过去,把人抓回来吗?
抓人一时爽,放人愁断肠。
王翦夜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轻咳两声,为自己的老前辈解围,说道:“既如此,那就日落前再攻一次,断了赵军突围出去的希望,李信你于午后杀进城去,告诉王贲,让他到时候配合主力作战。”
“此战结束,便停止攻击,围而不打,在每天日落前给赵军投食一餐,既不用打仗,又不用饿死,且突围不出去的情况下,他们就会暂时安分下来,等待接援,我即可派人去告知公子,让他与邯郸通信,要求赵国赎回这些赵军。”
李信冲在第一线,虽说打仗让他很舒服,很亢奋,但是赵军很强,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一次,在听到王翦打算让赵国赎人,他第一个不干,劝阻道:“将军,这些人可都是百战老兵,把他们放回去,赵国一道征兵令,他们就是攻打秦军的急先锋啊!”
“那你说如何?用秦军的性命,去换他们的性命,还是将他们困死在这里,把公子丢在邢丘,遭受赵国援军的轮番攻击?”
“这”
王翦一句话堵住李信,让他无话可说。
趁着没有主意之时,王翦督促道:
“不必多说,你只需要杀进成皋,见到王贲即可,我会派人尽快通知公子,至于他给赵国开出什么样的价钱,我相信公子不会让秦国吃亏的。”
“诺!”
王翦的话,李信没有半分怀疑的理由,应声离开。
…
河对岸打的热火朝天,大河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一半是河水本来的色泽,一半是血红,好似活跃的大地血管。
邢丘城上,成蟜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化后的大河,以及对岸堆积如山的尸体,燃烧起熊熊大火。
隔着一条大河,都闻到了尸体燃烧,让人恶心犯吐的气味。
王翦是又狠又猛,一晚上的功夫,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成蟜捂住口鼻,往后面退了退,试图脱离那股难闻的气味。
他拉着韩非,紧张兮兮道:“非哥,你是我亲哥,你得想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大河染红,尸体焚火,李牧恐怕正带着人在赶来的路上呢,为了接应赵军,他一定会猛攻邢丘,我赠送他马镫的那点儿情谊,最多是换他不亲手杀我,到时候城破人亡,为时晚矣!”
韩非不方便方便,却也没有拿出纸笔,一副不愿意沟通的样子,他双手举起来,在半空虚握,做出抛鱼竿的动作。
“非哥,你不爱钓鱼,是我爱钓鱼!”
遗忘的记忆,忽然冲进脑海里,成蟜经历了短暂的宕机后,保证道:“你不是想保住韩国宗庙社稷吗?你只要帮我这一次,等到你找王兄求情此事的时候,我会在一旁施以援手。”
韩非看他一眼,慢悠悠拿出怀里的纸笔,写道:“撤出邢丘。”
成蟜情绪激动,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红着眼随时都会暴躁起来,道:“不可能,我秦军将士拿命换来的城池,杀了我也不可能交出去,除非杀了冯劫!”
冯劫躺中,疑惑不解道:“公子,跟臣有什么关系?”
成蟜眼巴巴等着韩非的办法,应付回道:“你死了我就投了,我死了就没机会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