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尽,营地内恢复宁静。
斗转星移,新太阳驱散黑夜。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士兵们经过一夜的休整,精神饱满,虽说出了外勤,长途跋涉,但是也避开了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
他们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作伴,或牵着战马在营地附近溜达喂草,或有说有笑地围着帐篷,轻松自在地收拾着营地。
忙得热火朝天的营地里,有一座帐篷,显得格外醒目。
当其他帐篷被依次拆除,它安安静静地坐落在忙碌的人群中间,没有人会刻意前去催促,所有的士兵都知道,他们出外勤的时间,全凭帐篷里那位公子的心情。
公子起得越晚,他们就越晚出发,路上走得越慢,他们就越晚到达,这些浪费在路上的时间,不是浪费,是躲避军营魔鬼训练的正当理由。
门外不远,李信、李斯、韩非三人席地而坐,呈现一个品字。
韩非面色平静,微合双眸,李信和李斯勾肩搭背,说说笑笑,更多的时候,是李信在说,李斯笑而不语。
就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成蟜睡眼惺忪地出了帐篷,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三人,他蹑手蹑脚地凑到李斯和李信背后,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把双臂搭在两人的肩膀上,顺势挤进两人中间坐下,猜忌的目光审视着两人,问道:“你们两个浓眉大眼的混蛋,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
李信故作惊吓,大喊道:“明明是公子在我们背后才对!”
李斯附和道:“我同意李将军的说法。”
韩非把头扭到一旁,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就又扭了回来,随手捡起木棍,在地面写道:“不小心坐着睡着了,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与我无关。”
他手里拿着木棍,写下最后一笔,潇洒提起,仿佛手里拿的就是毛笔,木棍甩到李斯身上,还丢给师弟一个挑衅的眼神。
搞什么鬼,脑子饿傻了?
成蟜正疑惑着,李斯不动声色道:“师兄书法精湛,师弟莫不能及。”
这时,成蟜才想起来,当初在知笙楼,李斯拉着韩非,嘲讽过他的字体。
想不到堂堂公子非,平时看着温和谦让,原来也是个小心眼的。
他师弟李斯更加小心眼,很难说,这是不是师门传承?
看着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的韩非,成蟜默默吐槽几句,问向李斯:“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斯不负期待,抬头看了一会儿太阳,回道:“巳时过半,公子,我们该出发了,争取日落前赶到宜阳。”
巳时过半,那就是十点多了。
其实,成蟜也会看太阳算时间,对于早中晚,他还是分得清的,只是没有李斯这么细。
他拍拍右手边的李信,说:“眼看就要正午了,让大家伙吃饱饭再赶路。”
李信还没动,李斯就先不干了,就像是个催学生不要迟到的老师,恨铁不成钢道:“公子,我们边走边吃,昨天耽误了一天,今天不能再耽误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大秦的将士们,上刀山下火海,开疆拓土,杀敌拔城,别说是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就是顿顿吃肉,那也是应该的。”
成蟜说完,不给李斯反驳的机会,直接高声喊道:“弟兄们,手上的活停一下,现在给你们一个半时辰吃午饭,大家可以自行狩猎,也可以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午饭过后还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然后出发宜阳!”
“诺!”
“好!”
“多谢大人!”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喊声,李斯知道,今天又耽误了,他低着头不说话,连成蟜和士兵称兄道弟的事情都不出言劝说了,仔细地回忆着此行的功劳、苦劳还有过错,等回头见到王上,这些都是决定他会不会受罚的关键因素。
李信就没有这方面的苦恼,他现在是王翦麾下的将领,是使团临时借调的人,和使团分属两个体系,只要公子不出事,其余的事情,都算不到他头上。
他起身走到韩非旁边,嘀嘀咕咕半天,然后带着名士兵钻进了林子里。
成蟜看着愁眉苦脸的李斯,计上心头,他往后一仰,慵懒说着:“风餐露宿也有风餐露宿的好处,要是天天都能这么自在,躺在草地上沐浴着自由的阳光,吹着自由的秋风,聆听着大自然自由的声音,不失为人生一件快事!”
“不成,公子,今天必须出发,就算是拖延到黄昏日落,也必须动身返回。”李斯瞬间生出警惕,可以由着成蟜的性子来,但是不能完全由着,不然他会死得很惨。
听到李斯的反驳,成蟜不露声色地勾起一抹笑容,感叹道:“我喜欢这里,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咸阳是个名利场,李斯你也跟我一起留下来,不回去了。”
“公子,绝对不行,如果你不想让大王派出数十万大军搜寻王弟,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回到咸阳,出现在大王面前。”李斯心头一紧,立场坚定地劝说着,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威胁。
“如果你不想我不回去的话,那就告诉我,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你为什么笑得那么贱?”
你才笑得贱呢!李斯无奈腹诽,回头看着笑眯眯的成蟜,有股被人拿出了七寸的感觉。
对不起了,李将军,今日若不出卖你,改日死的就是我!
李斯只经过了一瞬间的犹豫,便放弃了与李信之间的君子之约,他脱离儒家多年,早就不向往做君子了。
“公子附耳过来。”
李斯压低身子,成蟜支起脑袋,他淡淡说道:“李信要问师兄借钱,师兄的家产全都填补给了张家,他便邀请我回到咸阳后,一同去找蒙恬、王贲、王绾、冯去疾等一众官员借钱。”
好兄弟遇到了困难,他应该伸手相助,成蟜关心问道:“他最近很缺钱吗?”
“那倒没有。”
李斯摇摇头,眯着眼说道:“昨晚公子不是说要让李信懂得分享,所以他想把咸阳的达官贵人借过来一个遍,回头把债务分给公子一半。”
成蟜不仅理解,而且十分震撼。
李斯扫了一眼,成蟜的表情果然和预想一样,不说目瞪口呆,也是哑口无言了,估计心里早就骂起来了。
既然说破了,那就再添一把火,李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拱火道:“他让我找机会摸清楚公子的家底,这样他出去借钱的时候,也好有个总数,免得公子到时候,遭受无妄之灾。”
“栓Q啊!两位李大人!”
成蟜咬牙切齿道。
恰逢此时,李信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高高兴兴地走了回来。
他还没有发觉到成蟜的不对劲,路过韩非的时候,他手里的野鸡递了过去,附上笑脸:“非公子,你要的野鸡。”
韩非笑着点点头,算是表达谢意。
李斯见状,立马远离成蟜,凑到韩非旁边,拦住师兄正准备拔毛的双手,瞥了眼躺着的成蟜:“别急,莫要给他人做了嫁衣,公子可能要作妖。”
“公子,今天这只兔子比昨天的肥”
成蟜没好气道:“我今天想换换口味,不吃野兔。”
“这”
李信站在原地挠挠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还是强忍着尴尬,回到韩非旁边,言语诚恳,小声道:“非公子,那个,那个我家公子他还是孩子,今天也想吃野鸡,你看能不能?”
李斯用意料之中的眼神,看着师兄,直到李信把话说完,才把野鸡递了过去,好心道:“既然公子不高兴耍,那你好好哄哄,咱们这些人里面,就数你跟着公子时间最长,跟他最亲近。”
李信谢过李斯的提点,转身返回。
这时,李斯才拉着韩非,蹲在不远处,另起了堆篝火,目光时不时望向成蟜。
成蟜盯着处理食材的李信,幽幽开口:“阿信,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公子说得是。”
“你成亲的时候,作为好兄弟,我给你贺礼千金,珍宝十件,这些都是情谊的象征。”
“公子大方,信这辈子遇到的最大方的人就是公子。”
李信眉飞色舞,以为成蟜和他说这些,是心情又好了,拔鸡毛的也更有劲儿了。
成蟜淡然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亲兄弟明算账?”
不给李信回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至今没有家室,是我为你说媒,给你找了个韩宗室女为妾,你应该给本媒人一份谢礼。”
“看在你我情谊深厚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手足价,谢礼万金,珍珠十斛。”
李信手中一半没毛的野鸡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公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你说出来,我马上改。”
“没有啊,你很好。”
成蟜摇摇头,说:“哦对了,韩王要你给出聘礼十万金,你给我就行,回头我转交给他。”
李信彻底傻眼了。
后面看戏的李斯,倒吸一口凉气,啧啧道:“好可怜。”
韩非当时也在场,虽然闭眼假寐,也听到李信他们的交流,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幸灾乐祸的师弟,投去询问的目光。
“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师弟也是为了保命啊!那李信虽然吃了苦头,可是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变得更加伟岸了。”李斯舌灿生花,说的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