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副使毕竟是宗室的人,他死在了韩国,将军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大王必定会降罪的!”
司马尚为将多年,身边跟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都是在战场上,军令一出,就会舍生忘死的英勇之士。
此刻,众人抬着赵葱的尸体,一股无形的低迷情绪,在人群中间蔓延,他身后有个脸型微胖的部下,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将军。
赵葱的死,他们觉得很无辜。
早上进宫的时候,派人去请赵葱,他推脱身体不舒服,偷跑到知笙楼,才发生了遇害一事。
说起来,跟他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不仅如此,他们跟在赵葱的两个弟兄,如今也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葱的死,是我大意了,大王降罪是应该的。”
司马尚目光掠过自己的心腹,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共同的情绪,低迷失落。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扭头和微胖部下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弟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使团近日就会返回赵国,韩国不宜久待!”
“诺!”
部下嗓门响亮,将军对弟兄们的关心,他感同身受。
有几个人得到授意,离开队伍,消失在韩国的街道上,他们去寻找失踪的同伴了。
“将军,我们不找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吗?若是找到他的话,大王那里,将军也能够有个交待。”微胖部下偷瞄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司马尚,再次关心道。
司马尚驻足停下,欣然一笑,轻轻拍拍部下的肩膀,说道:“去找人吧!”
对与不对,是否可行,都是部下的好心。
“若是平常,韩王与秦国结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之间的盟约,能够放满一座宫殿,而这一次,秦国费尽周章地要和韩国签订盟约,秦王图谋不小,在不知对赵国有什么影响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至于赵葱的死,不值一提,至于与秦王的谋划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司马尚给出了一些解释,这些都是事实,至于他做出的部分推测,只字未提,也为了不把部下牵扯进来。
他从韩国王宫出来,得知赵葱死讯的时候,下意识地怀疑秦国。
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明白,秦国要想让韩国听话,远离赵国,有很多办法,杀掉赵葱,不是明智的选择。
当甘罗把秦韩盟约的事情传递出来,结合此次出使前赵国的流言,散布老韩王去世,勾动赵国为了利益出使韩国的幕后黑手,与秦国脱不了干系。
先是在韩国换了个新王,又派人杀了赵葱,尽管只是怀疑,但赵葱的死,在司马尚得知秦韩联盟之后,秦国是唯一的利益既得者。
非要较真的话,韩国也算是一个,杀掉赵国使者,向秦国纳投名状。
不过,,司马尚的判断是,韩王最多驱逐赵国使团,不敢杀人。
就是不知道秦国费了这么大劲,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绪翻飞的同时,司马尚也带着人回到了驿馆。
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隔壁秦国使团居住的院子,若有所思地回到住处。
司马尚刚刚踏入院子,就有留守的护卫迎了上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将军,他们两个是跟在副使身边负责保护的,属下刚刚检查院子的时候,发现他们被人打晕绑起来,扔在了后院”
“这是我们的人吗?”
这时,留守的护卫也注意到了赵葱,由于白布遮盖,他看不清尸体的容貌,抬头看了眼司马尚,还有跟在后面的同伴,心中生出浓浓的不安。
他走到旁边,掀开白布,看到情绪平稳,表情冷漠的赵葱,心中好似沸水滚烫,快节奏地跳动着,整个人都不敢相信,怀疑是眼睛看错了。
“将军,是属下无能,愿为副使殉葬!”
司马尚低头看眼跪在地上的两个护卫,心中赵葱的死与他们无关,他们能够捡回一条命,是他没想到。
赵葱都被杀了,两个身份低微的护卫竟然只是打晕扔了回来。
他不认为,行凶者担心杀人太多,得罪赵国;更不会觉得对方是个心地善良的,不滥杀无辜。
出于什么目的,恐怕只有幕后主使才知道。
司马尚不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清空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吩咐道:“既然你们没事,那就开始收拾行装,我们尽快返回赵国,且看大王如何应对秦韩联盟。”
“将军,你知道凶手是谁吗?我们去杀了他,为副使报仇,替将军撇清关系。”两个护卫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听到他们的话,有几个义愤填膺的护卫,也随声附和,加入进来。
“军令:返回赵国,不得惹是生非!”
司马尚严厉拒绝属下的请求。
扭头看向隔壁,脑海中浮现出成蟜的容颜,想起了他的拉拢,有些明白,为什么把这两个护卫放回来了。
“痴人说梦!”
司马尚露出不屑的笑容,问向身后的属下,道:“知笙楼的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其实,昨夜成蟜三人离开后,司马尚出于谨慎,就派人去调查知笙楼的底细了。
他成蟜隐瞒身份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一个商贾,能够跟秦国使团走得很近,本身就很不简单。
“已经派人联系在秦间者,若是快的话,两天之内就会有消息。”属下答道。
一步慢,步步慢!
韩国竟然没有人知笙楼的背景。
旋即,司马尚便释怀了,韩国早就是全员混日子的状态了,派往其他六国的间者,每天也只是吃喝玩乐,在邯郸的韩国间者,都主动把身份暴露出来,和赵国形成了合作,指望这些人打探消息,不如不知道消息。
“派人把赵葱死在韩国的消息送回国内,另告知大王,秦国使团早就到了韩国,迟迟没有签订盟约,直到赵葱遇刺身亡,秦韩两国方才签订盟书,希望大王三思而行,至少要搞清楚,秦韩两国之间的盟约内容。”
司马尚轻轻叹气,细微的动静,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他现在就像是站在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浑身的力气,无处施展。
他背负双手,返回房间,吩咐道:“你们明天先行一步返回赵国,我留下等消息。”
同时,打探秦韩两国之间的盟约内容。
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师兄,使团就要返回秦国,我特意赶来看看你。”
李斯跟着韩非府上的仆人,走进院子,还没有见到人影,他肆意的笑容,便传遍了整座府邸,回荡在每个角落。
黑石跟在后面,一边往里走,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每一处,一边把手揣进怀里,抓住短剑。
“斯,坐!”
韩非一如往常,坐在院子的凉亭下写文章,仆人通报的时候,他就收好了未写完的文章,等待李斯进来。
仆人从旁边搬来坐垫,放在韩非对面。
“师兄啊,韩王今天签订秦韩盟书,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是有哪个国家,胆敢派兵攻打韩国,秦军便会即刻出动,帮助韩国击退强敌,不仅如此,为了让韩国变得强大起来,不再受他国欺侮,秦国决定每年都会支援韩国一大批金子,用以打造强大的军队,守卫韩地。”李斯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韩非知道,他这位师弟的话,不能全信,包括笑容。
在露出真实目的之前,最好不要相信李斯的话,也不能相信他的表情,很有可能笑着笑着,就挖好坑了。
韩非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目光清澈地看着李斯,任凭他的话从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
终于,李斯说完话,停了下来,韩非把等人时候写好的纸张推到前面。
李斯目露疑惑地看着韩非,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案几上的纸条,两个眼神交锋了几秒钟后,他一把抄起案几上的纸条,仔细端详起来。
李斯的笑容,缓慢消失,嘴角慢慢弯了下来,直到最后,他的眉心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带着些忌惮,带着些恶意,盯向韩非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起来单纯清澈,而又深邃无法捉摸的眼睛。
忽地,李斯开口询问道:“师兄,决定前往秦国?”
韩非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变。
又抬起眼皮,斜着看向站在后面的黑石,看穿一切的眼神,让黑石很不习惯,站在那里浑身难受。
黑石低头避开韩非的眼睛,看向李斯的后脑勺,传递出求救的信号。
李斯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没多久,就摆摆手,示意黑石放松下来,说道:“既然师兄打算跟我一起回秦国,那么师弟就不需要多费心思了。”
黑石一听到不用多费心思,紧绷的神经为之放松,揣在怀里的手,也掏了出来,按着自己的小药囊,两只眼睛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瞟,掩饰心虚。
韩非在一堆竹简里面翻来翻去,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后,怀里多了两卷竹简,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
他招招手,远处的仆人赶过来,收走案几,收走竹简。
韩非背负双手,昂着头从李斯身边路过,走出一段距离后,转过身来,招手让李斯跟上:“斯,快!”
李斯抽动鼻子,丢给韩非一个白眼,早说要去秦国,还懒得他做心理建设了。
绑架师兄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不太熟练,生怕出现纰漏,让人跑了。
脑海里演绎了无数遍,结果没用上。
李斯有些丧气地起身,跟在韩非后面,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师兄既然早就知道,还要我白跑一趟,直接去驿馆不好吗?”
“好!”
韩非走在前面,笑的灿烂。
似乎是很喜欢看到李斯吃瘪的样子,很喜欢和师弟开玩笑,说完之后,笑的更灿烂了。
“几天不见,师兄的嘴皮子也厉害了。”李斯在后面揶揄道。
韩非并没有觉得话里有什么恶意,反正郑重点点头,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