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林梢,带来阵阵凉爽;燕子掠过屋檐,留下无声残影。
段书瑞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当然,这也许是他的错觉。
“省元郎可在此处?”书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段书瑞含糊的应了一声,被崔景信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他兀自强装镇定,理了理衣冠,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众人只见一道身影穿过人海,此人身姿清俊如松,面目俊秀,周身气场如山岳一般沉稳。虽然穿着平平无奇的蓝色长袍,却丝毫掩饰不住他出尘的气质。
“恭喜修竹兄。”
集贤书院的几位士子和段书瑞经常去同一间书肆看书,一来二去的双方就混熟了。几位士子看到他都很高兴,朝着他拱了拱手。段书瑞也一一回礼。
“修竹兄是长安人氏,此次高中省元,我等长安士子以你为傲。”
长安城里各大学府、书院的士子也在此向段书瑞道贺。
其他士子也将视线聚焦于他身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位省元郎看着年纪也不大啊。真是少年英才啊。”
“他模样也不错,不知成亲没?”
“咳咳,我理解诸君的心情,但先安静一下。”书吏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安静下来,又笑着转向段书瑞:“你便是省元郎。随我去见各位大人们吧,主考他们都对你的文章赞不绝口呢。”
段书瑞点头应了,便被那书吏领了上前,见过了两位主考高鹏和孙谦:“弟子拜见各位考官,感谢各位抬爱。”
高鹏轻轻抚须,笑道:“光看你写的文章,还猜不出你的相貌。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啊。”
高鹏本来觉得他的诗写的不是最出众的,想给他判第二名。孙谦却执意让他仔细看看段书瑞第三场写的策论。五篇策论皆针砭时弊,但文章读起来却不僵硬死板,反而很有文人风骨。这五篇气势雄伟的策论让他改变了之前的看法,决定给他判第一名。
之所以给杜宇衡判第二,是因为他的策论不如段书瑞的立意高远、见解独到。他的诗歌虽然写的极其出彩,远胜其他士子,但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表现上显然是段书瑞更胜一筹。
拆卷之前,高鹏和孙谦本以为这位省元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考生,谁知将朱卷和墨卷一对比,又将其弥封的籍贯三代等拆开,才知省元郎竟只是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
尽管自古英雄出少年,但进士科作为几科中最难考的一科,却鲜少见到如此年轻的省元。而且几篇策论的风格沉郁顿挫,读来更像是饱经风霜的中年士子才能写出的。也难怪他们将省元自动幻想成上了年纪的考生。
“省元郎的文章颇有杜工部之风,全文大气磅礴,忧国忧民。假以时日,你的文章必定大成,为天下士子所传诵。”孙谦人如其名,并没有文人的傲慢,反而格外平易近人。他见段书瑞彬彬有礼、丰神俊朗,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段书瑞又和二位主考客套几句,便顶着数道艳羡的目光,和崔景信、陈舒云一同回到客栈。刚到楼下,报录人已将楼下挤得水泄不通了。
掌柜的盘算着只有区区几十人下榻此处,按照进士科的录取比重,一百人能中三四个都算好的了。他本来以为他这里不会有考生上榜,谁成想今日大堂都被来报录的塞满了。
待他问起,报录人却笑道:“掌柜的,你这店就要发达了。今科省元就住在这儿呢。不止省元,还有两位及第的相公也住在这里呢。”
掌柜停下拨弄算盘的手,彻底震惊了。
没理会已经呆住的掌柜,报录人转向大厅问道:“长安城万年县段书瑞老爷何在?”
“在下就是!”段书瑞赶忙挺直脊背,大声说道。
“恭喜段老爷!”报录人笑容满面的向他行礼,心想着此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今日的赏钱是少不了的。
报录人打开喜报,高声读起来:“捷报,长安城万年县段书瑞老爷应进士科长安省试第一名!”
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那嗓子真叫一个敞亮。此话一出,整个客栈一楼是听得清清楚楚。第一名?进士科省元?一楼士子的目光全部都投向段书瑞。
段书瑞反应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那报录人。
那报录人接过那一把赏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掌柜的,你就干看着,还不赶紧把省元郎的住宿饭钱全免了啊?省元郎一高兴,定会赐幅字给你。”
掌柜满脸堆笑的应和道:“那是自然。小人也在此恭贺省元老爷了。”说着,他连忙找了笔墨,恭恭敬敬地递给段书瑞。
段书瑞正要笑着开口,新的一波报录人又来了。这次带来的却是崔、陈二人的捷报。掌柜的脸笑成了一朵金丝菊,他赶忙将笔墨给其余二人各准备了一份,同时免除了三人的食宿费。
段书瑞三人留字之后,掌柜和其余士子围上来一看,皆拍手叫好:“省元郎果真写的一幅好字!”“其余二位相公写的也不差!”
掌柜美滋滋的收起三幅字。
若无意外的话,这位省元郎必能中进士。再过些年就是位达官贵人了。省元郎的字,绝对是无价之宝。
今日晚餐十分丰盛,掌柜叫店里的伙计杀鸡宰羊,烹饪了一大桌子美食。饶是一向镇定的段书瑞,此刻也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也是这些天三人吃的最尽兴的一次,毕竟成绩没出来之前,总感觉吃什么都差了些滋味。这次可不一样,得知自己榜上有名,三人的心情都很美妙。尤其是崔景信,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成了省元,他连吃饭都能笑出声音,简直比他自己成了省元还高兴。他这一顿饭吃的是风卷残云、气吞山河,直到段书瑞看不下去了,用咳嗽声示意他,此人才有所收敛。
段书瑞三人没有回去,三人准备就在外面住着,迎接接下来的殿试。
(唐代前期,如睿宗时,已经说乡饮酒礼(鹿鸣宴)废日已久,晚唐时军阀割据,战乱频繁,这种不急之务更不受重视。
出自傅璇宗先生的《唐代科举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