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个字,段书瑞长舒一口气,将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
陈舒云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段兄,你写好了吗?”
段书瑞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写好了。多亏陈兄为我指点迷津。”他真诚地冲陈舒云拱了拱手,“陈兄,谢谢你。”
段书瑞本以为陈舒云会主动要求看一下他的文章,谁知后者只是摆了摆手:“段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段书瑞看见他从一个包裹里掏出一封信件,猜测到那可能是一封家书。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打扰到他看信,便识趣的说道:“那在下就不打扰陈兄了,告辞。”他转身离开,还贴心的替陈舒云掩上房门。
那之后,段书瑞有空便继续研究文章。他并不急着去写新文章,反倒是将以往写过的文章悉数找出。再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有了一次,段书瑞就不怕麻烦陈舒云了,之后便常去请教对方写文章的技巧。有时候他见崔景信对着一堆题目抓耳挠腮,也会拉着他一起去找陈舒云。这一来二去的,三人很快就混熟了。段书瑞也算是摸清了陈舒云的性格,此人真担的起“少年老成”四个字。陈舒云待人谦和,没有半点傲气。相处的时日久了,二人都了解到他家中有一个五岁的幼女。每当他说起自己的女儿时,目光都会变得异常温柔,他的眼底仿佛潜藏着一汪湖泊,湖面上洒落点点星光。
崔景信看了段书瑞一眼,打趣道:“段兄,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吧。怎么没听你谈起过你的相好?就算没有相好,也应该有心悦之人吧?”
段书瑞看到他那副八卦的嘴脸,活想拿针线将他上下两片嘴唇缝上。他冷冷开口:“崔兄比我更招姑娘们喜欢,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传来好消息?”
崔景信听到这话,讪讪的摸了摸鼻头:“我只是好奇问问嘛,段兄干嘛这么大火气。”他很快恢复到原来嬉皮笑脸的神色,“谢谢段兄夸赞。我说过,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段书瑞默默的打量着他。崔景信隔三岔五会出去,一走就是大半天。段书瑞本以为此人会去平康坊寻花问柳,可他的衣服上并没有脂粉的香气,脸上也没有暧昧的唇印,想来并没有去找姑娘们。不过他钟情于喝酒,衣服上时常带着一股酒味,好几次熏的段书瑞想把他轰出去。
“二位师弟,后天就要月测了。”陈舒云恰如其分的加入对话,“你们可准备好了吗?我这几天有些精神不振,倒是有些懈怠了。”
“我也是,不知道是不是春困。”崔景信不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崔兄,做学问要用心。你还想不想实现你的大好前程了?”段书瑞无奈的盯着他。
“段兄,你就放心吧。”崔景信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属于那种会精准把控学习时间的人。只要能达到预期效果,多学一秒对我而言都是浪费时间。”
听他将“偷懒”二字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段书瑞简直要气笑了。
不过仔细想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文章虽然比去年精进了几分,还得到了陈伯的认可,但诗词歌赋仍是他的硬伤。他虽然能写出几首,可文辞丝毫不出众,压根无法让考官眼前一亮。
陈伯对他不擅长写诗这一点很是无奈,但他转念一想,诗词歌赋需要大量积累,甚至需要自身有足够丰富的经历,而段书瑞时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丰富经历才怪了。这么多士人,有人擅诗有人擅书,若是样样精通,那都是可以在史书上留名的人物了。
“文辞上再精妙些,思维再缜密些,你乡试必能取中。”陈伯嘱咐道,“你眼下文章已有了火候,但切记不能自满。乡试可不是这么好过的,届时会有一大堆来自不同学馆的生徒和你一同竞争。”
段书瑞自然清楚。
唐睿宗执政时期,就曾说过:“每年贡明经、进士,不须限数,贵在得人。”[1]有了这一规定,贡士的数字也就必然增加了。实际上,单是明经和进士,每年报送到京都的绝不止一千人。若是将制举等科一并算上,每年到长安应试的,二三千人是会有的。
隋唐以后,中国经济中心已经南移,文化中心也逐渐向南方转移。江南地区——也就是现代的苏、沪、皖三省,三省士子中举人数一直名列前茅。而福建道一带,尤其是现在的莆田地区,更是文人辈出。和这么多士子相比,段书瑞实在没有信心能够脱颖而出。
“段兄,在想什么呢?”崔景信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将他从芜杂的思绪中拉出来。
“没什么,事在人为,我们好好准备就是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讲到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那更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哎,对了。这次月测考完,我们一同去大慈恩寺祈福如何?”崔景信饶有兴趣的说道。
“祈福?”段书瑞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啊。段兄还未成婚,在下可为你去求一段姻缘。”崔景信笑嘻嘻的说道。
“……不去了。”段书瑞一张脸冷若冰霜,仿佛下一秒他的眼里就要射出刀片,将崔景信钉在墙上。
“哎哎,段兄当真了?”崔景信作势要打自己的脸,“我瞎说的,可别放在心上啊。”
“好吧,到时候就由崔兄你出路费吧。”段书瑞斜了他一眼,反正这要求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那是自然了。”崔景信又转向陈舒云,“陈兄,你认为如何啊?”
陈舒云笑道:“我没有异议。我们考完的第二天就可以去,师傅要阅卷,估计会给我们放一天假。”
很快,就到了月测的时间。崔景信本想夹带小抄进学堂,但想到师傅那不按常理出题的风格,只得作罢。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因为陈伯这次破天荒的进行了考前搜身!他不仅检查了三人的头发和鞋底,还将三人从脖子到裤脚摸了个遍。其中对崔景信的搜检时间最久。崔景信感受到陈伯那双粗糙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准备小抄。要不然一顿皮肉之苦是绝对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