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段书瑞将自己写好的文章交给陈伯过目。陈伯颇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以前这小子几乎都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交的,这次居然交的这么早?难不成是文曲星上身了?他不解的开口:“修竹,以前的你都是能拖就拖,怎么这次交的这么快?”
段书瑞脸上一阵燥热:“师傅,弟子昨天看完书有所感悟,这才写下了这篇文章。弟子也不知道为何会写的这么顺畅,还请师傅帮我看看。”
陈伯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在自己推荐的那家书肆里获得了灵感。他将其默认为自己的功劳,心头美滋滋的。他展开白纸看了一眼,由衷的赞叹道:“字如其人,修竹,你的字写的越来越有风采了。”段书瑞莞尔一笑。他每每遇到思路不畅之时,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最喜欢做的就是练字。他最近刚临摹完颜真卿的《颜氏家庙碑》。这篇碑文记述了颜氏家族及其后裔仕途、治学经世的情况。颜真卿的手写楷书被编订成册,在民 间广为流传。这本楷书书写严谨,字体端庄秀丽,十分适合临摹。他一边提高自己的书写水平,一边了解着古人的生平,感到其乐无穷。
陈伯专注的看着文章,段书瑞则着一本时文集。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等段书瑞看完了十余页文章,陈伯才开口点评。
“修竹,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的?没有借助外力?”
“当然了师傅,这学堂里除了您还有谁能帮我吗?”段书瑞无奈的笑笑,难不成他还会去找崔景信帮忙吗?崔景信自己都想雇一个写手帮忙写文章呢。
“说的也是。而且也不像是原封不动的从别人的文章里摘抄来的。”陈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师傅就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啊。”
段书瑞满眼期冀的望着陈伯:“师傅,请您告诉我,我这篇文章究竟如何?和之前的相比有进步吗?”
“有,当然有。你这文章描写了民生疾苦,沉郁顿挫,有杜工部忧国忧民的风范。”
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段书瑞的脸上滑过一丝仓促的笑意,他总不能说自己昨日看到杜甫的作品,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之前看过的有关杜甫生平的纪录片,这才有感而发吧。
“不过安史之乱后,老百姓的确过得十分辛苦。到处都是流民,还有官兵骑着马,不择手段的抓壮丁去充军……”陈伯闭上眼睛陷入沉思,“我的父亲和母亲,当年也是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长安的……”
段书瑞同情的看着陈伯,他当然知道那段水深火热的时期,官府为了征兵打仗派出大队人马,而经历战火洗礼的土地上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哪里有那么多青壮年可供征兵的?家中的顶梁柱一走,老幼妇孺又该如何维持生计?陈伯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段书瑞是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但他在上学期间也做过义工和志愿者,为灾区捐献过物资。他喜欢史书,知道唐朝的贫富差距十分明显,当宫中的贵妃捏着犀角筷子,望着数十道珍馐美食不知该从何下筷时,乡野里的贫苦百姓可能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仁爱是儒家思想的理论核心。他想借议论百姓生活的疾苦来传达仁爱的观念,以此来打动考官。他认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使命感就是儒家精神的根骨。
见陈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未回过神来,段书瑞上前抚了抚师傅的脊背:“师傅,安史之乱已经过去了。如今还是李家的江山,各路诗人也依然才华横溢,层出不穷。百姓现在的生活也比以前好了,师傅不必太过忧心。”
陈伯似乎被他的话触动,慢慢回过头来。他凝视着段书瑞:“修竹,你知道我为何待你比景信更加严格吗?”
段书瑞心中一凛:“弟子不知。”
“景信他出身于名门望族,即使屡试不中,也有家里替他托底。他以后靠家里托关系谋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就算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足够养活自己了。而你不一样。你出身普通,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自己的才华。”
段书瑞面色一暗,他知道陈伯所言非虚。自己要想在这个朝代活得舒坦,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以走。
“为什么杜工部在不惑之年才当上一个小官?他曾在天宝五载时来到长安,迎接次年的考试。只因玄宗发布诏书,号召天下有一技之长者都到京师就选。然而那一年,精心准备许久的他落选了。不止他一人,所有参加考试的人都落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书瑞静静的等他说下去。
“因为那一年的监考官是当朝宰相,为确保自身权力无虞,暗中操控了考试。他对皇帝说‘野无遗贤‘。告诉皇帝有才能的人都已经被选上来了,吹捧他治国有方。笑话!”陈伯冷笑道,“宦官当道,有志之士永无出头之日。幸亏那奸臣已死,不然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贤才。但如今科举考试也不比太平盛世那样公平,你需要竭尽全力,成为最优秀的那一批人,才有可能被选中,你明白吗?”
段书瑞点头:“弟子明白。弟子虽然出身寒门,但志向却不输他人。我会努力的,其他的就交给时间证明吧。”
陈伯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拍了拍段书瑞的肩膀:“我期待你大放异彩之日。能看到你们成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段书瑞从学堂回到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每每觉得自己状态停滞,或是心绪不宁时,便会回家一趟。想来他还是不习惯集体生活,他始终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轻松自在。
当他赶到家门口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那数日未见的身影,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温兄,是你吗?”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温庭筠。他看见段书瑞回来,呵呵一笑:“大忙人,你可算回来了。”
“温兄此次前来,可有什么事吗?”段书瑞有些惊喜,他也有些想念这许久未见的老大哥了。
温庭筠摇了摇手上的竹筒:“我是来给你送信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