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先看向段书瑞:“修竹,你熟读四书五经,所以贴经一题你回答得很好,墨义题大体上也没什么问题。”
段书瑞心中有些欣喜,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师傅的教诲。
陈伯又板起脸:“但是,时文题就是你的弱项了。时文题你答得虎头蛇尾,说好听点叫长篇累牍,说难听点就是废话连篇,让人不知所云。而且文章结构主次不分。考场上,考官一天批阅许多试卷,很容易就被你的文字绕晕了。到时候很有可能批你直接下卷。”
段书瑞惭愧的低下头:“师傅教育的是,学生明白。”
“再说说你,景信。”毕竟同样是自己的门生,和他解释时,陈伯多了一丝耐心,“此前,我毕竟教过你一些时文知识。你这次的议论是真知灼见。但你喜用华丽的新词和一些浮夸的语言,这容易给考官留下用词不严谨的印象。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还有你的贴经题,我都是选的简单的内容,你却没有拿到满分。说明你平时没有下功夫苦读四书五经,你可承认?”
“弟子承认。”崔景信蔫头耷脑的回答道。
“承认了就上来领罚吧。”陈伯打开讲桌的抽屉,取出一把戒尺。
崔景信低着头走上去。他乖乖伸出手板心,陈伯高高扬起戒尺,重重打下。
“啪!”崔景信疼的浑身一抖,他认命般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睁开双眼,有些不确定的望向自己的师傅。
陈伯:“小惩以戒,念在你这次是因为回家奔丧才致使学业生疏,我就放过你这一回。”段书瑞看得一愣一愣的,给个巴掌送颗甜枣,想不到先生您还挺会的嘛!
崔景信感激的望着师傅:“谢谢您,我保证回去一定好好学习。”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陈伯严肃的说道,“倘若你下回贴经题还不能拿满分,就给我把四书各抄十遍。”
“是。”崔景信神情悲壮的点点头,他本来还以为师傅变温柔了,谁成想只是他的错觉。
段书瑞待二人讲完,发问道:“师傅,请问我们何时可以讲解时文题啊?这一部分真是最难得高分的了。”
“下个月吧。我还需要再整理一下近几年的科考作文。”
“您的意思是…近年来的科举题目您都有?”段书瑞有些诧异,毕竟科举考试这么严格,是决不允许泄露考题的。
“是的。”陈伯故意压低声音道,“吾儿担任过几次科举考试的考官,他暗中将题记忆下来,写成密件托人给我送来。这事你们可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啊。”
段书瑞和崔景信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科举考试那可是千变万化的,其出题的风格以及侧重点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变化。所以啊,对于那些历年的考题来说,它们虽然也有一定的价值,但真正最具有参考意义、最能够让人洞悉其中奥妙的,还得是最近这一次考试所出的题目。因为这些题目才是最新鲜出炉的,反映着当下考官们的思路和偏好,也更能贴近现实的需求和潮流。只有紧紧抓住这个“新”字,才能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增加自己金榜题名的几率。
二人回到房间,崔景信一头栽倒在床上:“要是咱们没有生在唐朝该多好。”
段书瑞慢悠悠的脱下靴子:“此话怎讲?”
“这里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一到晚上门都出不了。我还想请你一同去吃饭呢。”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中午如何?段书瑞拍了拍脑门,“明天早上我没有课,我们可以早一些去。”
“可以啊,那我得给食店老板说明日早些备餐,我们把师父师娘的餐食拿回来了再出去。”崔景信眼神一亮,“我现在就去给老板知会一声。”
段书瑞点点头,他在书桌前坐下,又开始学习起来。最近他若有所感,比起婉约稠丽的风格,他还是更喜欢大气磅礴的风格。他喜欢青莲居士诗中的壮志豪情,也喜欢杜工部诗中的忧国忧民、沉郁顿挫。但唯独不太能欣赏婉约派的凄美柔婉。
要明白,在那个晚唐时期的科举考场里里外外,所呈现出的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公平与公正,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景象。走后门拉关系者有之,徇私舞弊者亦不在少数,甚至还有那些仗着父辈权势的官二代们在这里横行霸道。而这所有的一切不公与乱象,他都曾经亲身经历过。
对于那些毫无关系背景可言的寒门子弟而言,只要参加这样一场考试,无论结果如何,多多少少都会在心灵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想当年,黄巢也曾在屡次名落孙山之后,怀着满腔的愤懑与不平,挥笔写下了那首传颂千古的名作——《不第后赋菊》。这首诗乍一看似乎只是描绘了菊花绽放时的绚烂美景,但实际上却是以隐晦的方式无情地揭露了当时唐王朝内部的腐朽与黑暗。
他头也不抬的练着字,像自己这样的寒门子弟,要想靠科举考试改变命运,就只能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他有时候感觉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一不小心就会断掉。希望明天和崔景信出去散散心,能够让自己得到片刻喘息和放松吧。他经历了长达二十年的学习生涯,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第二天中午,崔景信和段书瑞将饭菜带回来,向二老道别后就出发了。二人少见的没有雇马车,因为长期进行封闭式的学习,都想出来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路上,段书瑞问了好几次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但崔景信只是笑着,说一会儿到了他就知道了。
二人并肩走过交错纵横的大街小巷,不知从何时开始,段书瑞隐约觉得这条路线有些熟悉。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段书瑞抬头一看,“聚贤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他狐疑的看了崔景信一眼:“你确定是这里吗?这就是你说的不便宜的地方?”
“当然了。出入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这里消费可不低。”崔景信得意洋洋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