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替段书瑞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段公子,你身上的伤口要静养,最近要少忧少怒,营养也要跟上。我给你开个方子,里面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
“有劳您了。”段书瑞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虽然大夫没有明说,但可以看出他对于自己见义勇为的行为是认可的。这些权势滔天之人可以兴风作浪,但是却无法泯灭老百姓心中的是非观念,公道自在人心。
“清漪姑娘,这是药方,烦请姑娘去药房抓几味药回来。”大夫列好单子,递给一旁的清漪。
“好的,我现在就去!”清漪点点头,将单子细细叠好,放在随身的荷包里。
待清漪走后,大夫又转向段书瑞:“段公子,鱼老爷身体有好转吗?”
段书瑞不语,只是摇摇头。
大夫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内室:“我去瞧瞧老爷。”
“您慢点。”段书瑞急忙过去,一手搀扶着大夫,一手替他拿着药箱。
二人进入鱼父卧房,却看见鱼母在一旁擦拭眼泪。鱼母见他们进来了,匆忙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鱼兄,大夫来了。”段书瑞心如刀绞,他将大夫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爷,我来为你把把脉。”
“您请。”鱼父面色如纸,嘴唇苍白,却仍挤出一抹笑意。
大夫将左手轻轻搭在鱼父手腕上,替他把了把脉。感受着鱼父的脉象,大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他叹息一声,放下手。
“医生,怎么样,鱼兄还有救吗?”段书瑞焦急的问。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段公子,老爷已经……病入膏肓了。”大夫摇摇头。段书瑞一颗心沉入谷底。
“大夫,我还有多长时间?”鱼父无奈笑笑,笑容里是无尽的悲凉。
“不超过一个月。”大夫不忍心的偏过头,望着段书瑞,“这段时间一定要尽量满足老爷的心愿,别让他留下遗憾。”
“是,您放心吧。”段书瑞机械的点点头,感觉自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目送大夫离开后,段书瑞来到鱼父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鱼兄,你有何未了的心愿?”
“修竹啊,我才疏学浅,屡试不中,终其一生都只是个秀才。如果可以……”鱼父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拭去嘴角一抹血丝,苦笑道,“希望你能继承我的遗愿,重新参加科举考试,切莫像我一样留下终身的遗憾。修竹,你能答应我吗?”
“鱼兄……我答应你。”段书瑞拼命忍住心中翻涌的酸涩,点点头。
“我还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你和温兄……温兄今日有事去往外地,我先告诉你……”
“鱼兄放心,我一定会传达给温兄的。”
鱼父欣慰的笑了:“那就好。其一,三个月后会有人来收回这片土地。届时夫人和幼薇就无地方可住了。我这里还有些积蓄,请修竹你和温兄帮忙,为母女二人找一个容身之所。我走后,还请二位多多照拂她们。”
“其二,幼薇年纪尚幼,虽天资聪颖,但仍需有人在旁指导,才不至于误入歧途。我想请你和温兄继续做她的老师,一个教她四书五经,传授她人生哲理;一个教她诗词歌赋,让她不至于泯然众人。你意下如何?”
“那是一定的,我和温兄一定会尽己所能。鱼兄,你就放心吧。”段书瑞 紧紧握住鱼父的手,“我不会让幼薇走上歧途,我希望她有一个圆满的人生。”
“好,好,好!”鱼父感激的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信任,“那请先生你帮我把夫人和幼薇二人叫进来。”
“是,我这就去。”
“阿耶,你好些了吗?”鱼幼薇不安的看着床上的父亲,他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现在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以前的他可以毫不费力的高高举起自己,让自己坐在他的肩膀上,现在的他却是那样瘦弱,两颊凹陷,骨头突出,宛如经历了百般折磨。像一盏已经熬干灯油的油灯,马上要油尽灯枯。她头一次发现,岁月竟然如此残忍,将一切事物都变得面目全非。
“乖女儿,阿耶感觉好多了。接下来阿耶要嘱咐你几句话,你一定要好好听着,要铭记于心。”
“是,阿耶希望幼薇做的,幼薇一定做到。”鱼幼薇用脸颊不安的蹭着父亲的手掌,“只求阿耶能快快好起来……”
鱼父看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孩子,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更多的是眷念和牵挂。他多么希望能看着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可惜,老天却不肯成全他。
“阿耶离开后,你要听先生和温师傅的话。每天都要练字读书,万万不可荒废学业。”鱼父顿了一顿,接着道,“同时,你也要学会辨别形形色色的人。若是交友不慎,那将来可是要吃苦头的。”
“幼薇明白。”
“你大了,也懂事了。以后你要听阿娘的话,好好照顾阿娘,不要让她担心。”一旁的鱼母红了眼眶,眨着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阿耶,你要去哪儿啊?”鱼幼薇有些惶恐的问。
“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等级观念的地方,那里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
鱼父爱怜的摸摸鱼幼薇的脑袋,向鱼母招手:“夫人。”
鱼母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夫人,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当真是辛苦你了。”鱼父眼里充满了愧疚。
“相公,别这样说……嫁给你后我过得很开心。”
“夫人,接下来的路我不能再陪着你们了。希望你们……多多保重。我已经拜托了两位仁兄,他们会照顾你们的。”
“相公……我会好好将幼薇抚养长大的。”
“我相信你。好啦,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了。”
鱼父目送着三人走出卧房,微笑着阖上眼睛。
这一睡,就再也没能醒来。屋内的蜡烛也留下了最后一滴烛泪,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