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就必须要去处理这件事情。
可问题是,如果真把所有相关人员都给治了,那工部河道上面一定会出问题。
正如刘梦棣所说,工部河道的钱有一部份即是从地方衙门抽出来的灰色收入。
若真的进行整治,那工部每年可就少了十几万两的护河款。
要是没有这些钱,将来还不知道会出点什么事情呢。
要是不整治,难不成作为皇帝就默认那些不法之臣去贪吗?
要是如此行事,将来必会产生更多塌方性的吏治问题。
刘泷一时间无法举措,众臣工又不敢说话,朝堂的气氛一下子显得特别得尴尬。
自从刘泷登基以来,太子党与陇王党就纷争不断,朝堂里每天也是骂仗不绝。
这两伙人就从来都没像今天这么安静和谐过。
银子是太子党跟盐道要的,太子党哪里敢出来再说话。
也就是卓不凡这个直臣在发现了这个弊病之后,不顾自己将来被太子党排挤的危险才将这件事情抖了出来。
盐道那些涉事官吏大部份又都是陇王党,陇王党现在哪里还敢露头,他们也怕皇帝刘泷说自己可能也收了钱帮着犯官说好话。
而银子的最终去处是工部。
周元甲刚刚站出来说话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到余盐的弊案上去。
他可不敢去逼刘泷做什么决定而使得自己失了圣宠真陷入众矢之的。
刘泷深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如此说来,盐道真就每月有一笔银子去了工部?秦相!”
秦谦站了一步出来说道:“臣在!”
刘泷问道:“地方衙门之盐户之事,你怎么看?”
刘泷竟是将这事推给了秦谦。
秦谦只得反问道:“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询。皇上问的是那些涉案之吏如何惩治么?”
“朕是问,如何才能将此疏漏补上?”
“事出于余盐,官府尽收余盐即可。”
周元甲马上站出来说道:“臣有议!臣觉得不可!”
刘泷问道:“周爱卿讲来。”
周元甲回答道:“盐额不足而罪之盐户,盐足则有余盐成弊,朝廷不可苛其完美,故前朝方有此回收余盐之策。苛求百姓以至美,不如苛求入仕者皆无污官,则天下大治矣!余盐之余,乃为大利所至,为私盐之所生之祸,无关余盐。余盐不必有治,吏可治商可惩。”
周元甲的意思是,要求盐户生产的盐刚好足额还不如要求每一个官吏都廉洁无比,反正两者都是十分不切实际的。
余盐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盐商与污吏之间的勾结,盐户是无辜的,该治的是那些污吏与奸商。
周元甲话一说出来,只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秦谦一向老成,是不会连这个都看不穿的。
周元甲正疑惑之际,户部尚书褚文儒却是从班列里站了出来说道:“臣有议!”
刘泷道:“言来!”
褚文儒说道:“日前,户部郎中孟传臣曾有一议,臣正寻思是否上议之,皇上即为此而忧,臣大胆妄言。”
“孟传臣?”刘泷想了想问道:“是那个一进户部便与上官打斗之孟传臣?”
褚文儒露着尴尬的表情应道:“正是此人。”
“他所言何事?”
“其所议者,以丁员数计摊派之盐额,而不可再以户为计,如此可解贫民之困。贫户无缴盐之愁,则可禁之余盐倒卖,而后方可全为官府所收。有余盐而不缴,则为以贩私盐刑之。”
周元甲轻笑了一声说道:“贫民之困若解,必亦产余盐。富户按丁口虽会多缴,但其必不敢放弃那煮盐之厚利。如此,此法不仅不会使余盐减产,还会让余盐增量许多!”
褚文儒说道:“就是要让余盐增量!地方纵容私盐之因,皆为盐货不足,故明知私盐而不查。余盐增量则可补原官盐之不足。地方衙门不必为缺盐而慌,缉私必有成效。且官盐盈库则盐引价必为之新低,商贾能买卖优良之官盐且不必犯那等极刑之罪,私盐必减!且……且盐引之数有过盈而无不足,此举可止之滥数也。”
刘泷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刘梦棣,想起了什么来。
当初在橙虀坊,刘梦棣好似也说过盐货多了很多事情都能自动解决。
最主要的是盐引越发越多,如果不增加产量那必定又会衍生出另一场的弊病。
就冲着这个刘泷就不能视而不见!
刘泷马上说道:“孟传臣真乃能臣是也!此策不必议,下旨,命孟传臣以此策独言一疏,尽其详策,递于内阁!朕亲省之!”
褚传儒应道:“臣遵旨!”
刘泷又说:“李茸之罪若查实,不可轻恕,命三司严审此人,其供述之所有相关污吏及其关节皆要拘捕到案,押交于御史台审办!”
刘泷如果真要治那些地方小吏的罪,就绝不是用什么李茸的口供去拿人了。
而是应该一个县衙一个县衙地去查账,找当地的盐户去问到底一年给了官府多少余盐。
如若真这么做,汉国有盐产的县的知县有一个管一个都跑不了。
即使那知县是个清官,没有从里面捞钱,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毕竟这是一笔糊涂账。
因为牵扯实在太大,会将好一些清官给牵连进去,所以皇帝刘泷就打算冷处理。
他说是用李茸的口供抓人,但御史台、大理寺里的官吏大部份是太子党与陇王党,他们都不愿意将此事扩大化。
只要有这两波人在,那李茸能供出来的人便会变得十分有限的,如此也能把这件事情给控制在合适的范围里。
唯一有变数的就是参与三司会审的刑部了。
三皇子目前与陇王党关系较好,想来大皇子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对陇王党门人的牵扯,会给三皇子交易一些好处过去。
三皇子更会为此乐此不疲。
如此一来,这事也就这么给平过去了。
但此时又有一个问题放在了刘泷的面前。
卓不凡刚刚说的可不是盐道上的弊案怎么处理,而是在弹劾户部侍郎何溯之!
那何溯之本就管着盐务,他本就是直接利害关系人,若是说到隐匿不报,好似户部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此事,且他们也没把这事与皇帝刘泷说起过。
即使是以不是本职工作为借口逃过一劫,那户部的褚文儒及前任户部尚书杜明俊是不是也要加罪呢?
反而李荛在刘梦棣的言辞之下是将事情脱了个干净。
因为他是从工部调过来任的户部侍郎,且还是管的审计,盐务的实际情况是何溯之在做,再牵连也都牵连不到他李荛的身上去。
此时站在班列里的李荛眉头一皱,却是看向了皇子队列的刘梦棣,好似想起了什么来。
那天在茶室里,刘梦棣就曾与自己说过,自己差的是一个户部尚书之职。
如果盐道这件事情真把褚文儒与何溯之给牵扯进去了,那么下一任最有资历升任户部尚书的人也就是他李荛了。
虽然皇帝刘泷有可能从翰林院直接调一个翰林过来做尚书,但那人在户部的名望就一定是不及李荛的。
若是从郎中及以下提拔,越过李荛而去做尚书,那这乐子可就大了。
至少前周与本朝都没有出现过这种跳个四级以上就任尚书的事情发生!
李荛此时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好似今天的事情就是刘梦棣为了把自己安排成户部尚书才出弄的一样。
可在这件事情里面,又好似全没有刘梦棣的事。
又或者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即是引皇帝刘泷去蓝舆阁的刘梦棣!
他在踢了一腿那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牌之后便走开了。
那骨牌一张张得倒下,最后所有牌都被掀翻在地之时,却是又找不着他的人了!
李荛心中有些隐隐的后怕。
这事若真是刘梦棣的算计,那城府绝不是自己能对抗得了的。
李荛此时也明白了秦谦与卢检为何会如此忌惮刘梦棣。
李荛正在看着刘梦棣的时候,那秦谦也正转过头看向了刘梦棣。
秦谦好似也猜出了些什么来,只是现在刘梦棣将脑袋四十度角向边上抬头,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着实让人玩味。
正此时,那卓不凡大声地说道:“皇上!何溯之之案何解?”
刘泷见得卓不凡咬死了何溯之不松嘴,一下子觉得对方的嘴脸十分令自己厌恶。
正所谓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刘泷再如何也不会将直谏的卓不凡如何。
只是他现在表现得极为为难,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治何溯之的罪。
此时秦谦突然又走出来几步来到殿中言道:“臣有议。”
刘泷见得秦相出来,喜出望外,他知道秦谦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帮自己解围。
他连忙说道:“秦相请讲来。”
秦谦说道:“何侍郎非是庸吏,只是因自保之故而不敢言此弊端,更是怕朝政局势有所动荡而使社稷不安,更是担心那北狄之铁骑因蔑视我关中又见我空虚而强犯边境,那东齐更是会因我朝上下动烫而加兵屯营。何侍郎忠心之举,可容之其悔。但此不言之罪不可恕也,还请皇上重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