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皇帝突然将李进锐召回京师,且还有意遮掩后者的行踪,难不成,是皇帝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给李进锐去办吗?
还是说,李进锐要升迁了?
“这事确实古怪,不过,李进锐都已经抵达京城了,相信想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该知道他回京是为何事了。”
将李进锐突然归京之事点到为止后,楚佑阳又紧接着问道:“你不说有好几条消息要说吗?还有什么别的事?”
刘齐正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是……是黑水的事。”
一听到黑水两个字,在场一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
三皇子楚佑阳更是不耐烦地摆起手,面色阴沉的问道:“黑水又出什么事了?”
刘齐正深呼吸口气,压低声音开始讲述起黑水的事来。
半烛香后,听罢刘齐正讲述完黑水的概况后,在场众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三皇子楚佑阳口喘粗气,眼中绽出浓烈杀意:“这刘继维真是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平不了,反倒越闹越大……照我看,他已经没用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刘齐正眯起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旁的刘广义见状,忙上前劝阻道:“不可!他刘继维就算再不中用,也是做了好几年黑水布政的人,他的能力或许有问题,但要论起算计人的城府与心机,他也不是善于之辈……”
这话落进卫学仁耳中,他是一点就透,当即便问道:“阁老是担心他刘继维手里藏东西了?”
这话一出,三皇子也有些紧张起来。
沉思半晌后,刘广义眼珠一转,细声低语道:“殿下,黑水的事急不得,咱们这样……”
听完刘广义的计划后,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由得一亮,纷纷点起头来。
……
东宫花苑,赏景长亭内。
太子楚佑极正坐于亭栏前的石桌边上,饶有兴致地赏析着内湖景致,在他边上,站着一位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他身着白衣,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十足的自信与从容。
此人,便是有着麒麟子之称,名誉京城权贵圈的李进锐。
“锐哥儿,父皇突然将你召回京城,到底是有什么打算?怎么事先连我都不知道?”太子微微仰身,边嗑瓜子边问道。
李进锐伸了个懒腰,轻轻笑道:“皇上突召臣回京,是件好事。”
“哦?你……你要升迁了?”
“是。皇上打算把户部侍郎的位置择出来,让臣继任,此外,宣京东西二门巡检司的兵马,此后也将交由臣调管。”
听到这话,太子眼神一亮,喜道:“嚯,这可是大喜事!”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老爷子这么安排的用意也很明显,以你的聪明才智,该懂他的苦心吧?”
李进锐默然不语,笑着点了点头。
现户部侍郎为李晔霖,乃当今二皇子的亲岳父,皇帝要将户部侍郎的位置择出来放给李进锐坐,其用意再简单不过了,这是要让李进锐去当东宫那把最为锐利的刀。
而宣京东西门巡检司的兵马共计有八千数,二门巡检司参将曾是计家人与三皇子党中人把持着的,皇帝一句话就把东西二门巡检司交由到李进锐手上了,这明摆着是要让李进锐去跟三皇子一党的人去争权呢。
“当把砍人的刀,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个好差事,但你放心,孤会在后边支着你的。”
听到这话,李进锐哑然失笑道:“殿下言重了,为陛下与储君分忧,乃为臣者本份之事也,莫说是让进锐作刀,哪怕是让进锐下油锅,臣亦无怨言!”
“得了吧。”太子笑着摆摆手,冲他翻起白眼道:“别人不了解你,孤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你是个自视甚高,心藏远大抱负的高才,向来对些阴谋斗争不感兴趣,父皇这时候将你调回来,你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你是与孤一并长大的伴当,孤一直将你视作亲哥哥,有时候在孤面前,你可以试着多说说心里话,用不着假模假样地奉承孤。”
闻言,李进锐很是感动地点点头,径自走到太子身边坐下,仰头看天道:“还是太子了解臣,说实话,皇上突然将臣调回京城,臣心里确实是不太乐意的,新北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臣还没等到大展拳脚,就被调回来掺和这些个谋算斗争,心里多少是有些落差的。”
太子微微一笑,点头道:“诶,对,这才像是你会说的话。”
“不过,臣更明白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谁,乘了谁的恩情……”李进锐面色一肃,言辞恳切道:“所以,既然陛下与太子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自是义不容辞的。”
太子微微颔首,神色郑重道:“正是因为父皇与孤了解你的秉性,才知道有些事交给你来办是最为合适的。”
“之前,皇上在召见臣时,问过臣一句话,殿下……可知是什么话?”
“什么话?”
“陛下问臣,倘有一日,殿下与手足兄弟真陷入水火不容之境,臣……臣可有决心与胆魄,除去幼主之忧……”
太子闻言一怔:“……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进锐言辞肯定道:“臣的回答是,君父尚在,臣李进锐便是君父之臣,君父若不在,臣李进锐便是幼主之臣也,分君之忧,除君之患,乃进锐为臣之本份!”
顿了顿,李进锐转头看向太子的脸,云淡风轻地问道:“臣有一问,斗胆求太子解惑。”
太子喉咙一堵,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想问什么?”
“殿下,可做好与三殿下翻脸的准备了?”
“……锐哥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将差事交代给臣后,臣第一时间就将东西二门巡检司的各项情况了解清楚了,东门巡检司,副将付光年,及其司内五名千户,七名百户皆是三皇子党羽,臣之所以有此问,是心中已经有了肃清东门巡检司的方针了。”
太子嘴角一抽,似听明白了李进锐话中的意思。
“你是打算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
“……好!你放手去干吧!老三……他不敢因为这么点事同孤翻脸的。”
“殿下理解错臣的意思了。”李进锐摇头道:“倘只是一个东门巡检司失控,三皇子不至于惊慌失措,但,臣要动的可不止是东门巡检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有些犯懵,根本没理解李进锐话中的意思。
“西门巡检司与计家密不可分, 然如今计家因金满楼案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臣监管起西门巡检司是易如反掌之事也,但西门巡检司中,那些个与计家关系非同小可的军官,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太子听到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他一瞬间便明白李进锐的打算了。
李进锐是想借西门巡检司与计家之间的关系做文章,从而诱导西门巡检司的人攀诬东门巡检司,继而再往上引申,把忠于三皇子的官员们往金满楼案上引,加重三皇子一党的损失!
他之所以问太子有没有准备好与三皇子翻脸的准备,并不是担心太子与三皇子翻脸后,自己会面临压力,而是……他想逼着三皇子同东宫撕破脸!
深深地看了眼身旁静坐着的李进锐,太子心中既震撼又庆幸,怪不得父皇要将李进锐调回来给自己当刀呢,这位麒麟子果然非同凡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直击敌方要害,决定胜负,乃至生死,这份胆魄与机心,确是世间少有!
“可是,此前孤已经用金满楼案借题发挥,摘了不少老三的人,这一回,若再用这法子,作用不会太大吧?”
李进锐微微一笑,自信从容道:“盖以大罪之名行威慑之举,行利箭悬而不发之策,故可使敌自乱阵脚。许多时候,飞射而出,有明显目标的利箭并不骇人,因为旁观者心知这利箭落不到自个头上,可若是将利箭悬而不发,凡有可能被波及者就会人人自危……至此,敌众内部便会自乱……”
“到那时,身披正统储君光环的殿下只需施以仁行示众,自可让人心归附也。党派之主,比起害怕党羽消亡殒命,更怕的是内中生变,朋党倒戈……倘三皇子见到自党内乱,多有归附东宫者,势必会自乱阵脚,急于护盘,或行重利维稳于内,又或以暴行恐吓威慑……而那种局面,恰对我东宫有利!”
说完这一长串后,李进锐停顿半晌,脸上露出自信而又霸道的笑容:“寻着敌人的破绽趁势追击并不高明,真正高明者,是能够创造敌人破绽的人!”
太子浑身战栗,心中震撼难明,看向李进锐的眼神变得无比炙热起来,就如同一个饥渴多年的糙汉看到天下第一美女般赤 裸与激烈!
“而因为此前殿下借由金满楼案借题发挥时并未趁势痛击三皇子,故后者及其党派会错估殿下的用谋方略,恐会以为此次东宫的回击只是点到为止,因此,臣在此时亮剑,动以杀招,则必定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进锐淡然一笑,轻松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太子:“所以,臣才有此一问也,殿下,是否做好了与三皇子翻脸的准备?”
太子深吸口气,果断而又坚决地点了点头:“听完锐哥儿一番良言,孤已下定决心!放手去干吧!孤在身后支着你!”
闻言,李进锐神情振奋,从桌上掏起把鱼食,异常潇洒地扔进湖泊之中,放声大笑道:“既如此,那殿下就等着撒网捞鱼吧!”
说完这话后,李进锐迈步朝亭外走去,只留给太子一个高挑的背影。
太子足足愣了十几息时间后,才渐渐回过神来,长吟感叹道:“李家有此子,必能再旺百年,好一个李进锐,真无愧麒麟子之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