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北街,忠义侯府内。
身穿罗袍的洛重云在自家后院中来回踱步,眉毛皱的极深,脸上的神态表情也显得较为沉重。
“行了,从用了午膳到现在你就一直在这院子里来回走个不停,神经了啊?”
头梳马尾,身穿花裙的穆雨寒见自家男人如同抽风了般来回走动,顿有些不耐烦地训斥起对方来。
洛重云轻揉鼻尖,皱眉叹气道:“我就是心里难受的紧,你别管我了,赶紧出门找你那些姐妹们宣牌去。”
“我不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感到不放心才没走么?”穆雨寒白了他一眼,轻哼道:“若我猜得没错,你肯定是为七日后发兵东瀛的事烦心吧?”
洛重云神色一怔,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不愧是跟我同床睡的媳妇,对我就是了解。”
轻叹口气,他面露失落色道:“向东瀛发兵这么大的事,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用我……你说,皇上他是不是……”
“怎么?觉着自个在表哥那儿失宠了?拈酸吃醋呢?”
“我……我可没这个意思啊,你别瞎说。”
“要我说你就是贱得,打仗这事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呢,偏偏反过来,说什么都想掺和一脚,简直有病。”
好生挤兑洛重云一番后,穆雨寒又压了压声,“跟东瀛打仗的事表哥不用你再正常不过了,虽说现在京城八大营面上的头儿是他闫瑞,可实际管事的人确实你这个副的……表哥把闫瑞派出去打仗,把你留在京里管事不很正常么?”
“这我清楚,但我就因为这个感到不平衡。”洛重云有些忿忿不平地叫屈道:“京城的事完全可以交给他闫瑞管,带兵打仗的事交给我也照样能办啊!”
“就闫瑞那性子,你觉着适合管事?”穆雨寒大翻白眼道。
洛重云一时语塞,这话他还真不好反驳。
闫瑞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战友兼同僚再熟悉不过了……
这家伙,完全就是个战争机器,除了打仗在行,干什么事都差点意思,完完全全的杀才。
“好了,你别为这事烦心了,要我说,人闫瑞也够意思了,这会儿带兵出去打仗,还把你的不少旧部们连带提名了,这分明是有意帮你下边的人赚军功呢……”
“这我知道,单就这事,我也挺记他情的,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某些角度上,我跟他闫瑞挺像的,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来,我有多久没带兵打过仗了?手痒的厉害啊!”
穆雨寒大感无语,甚至连白眼都不想给他了,“你啊,就好好过个几年安生日子吧,人闫瑞跟你不一样,他脑子里就只有打仗杀人这么一档子事了,你呢,有老婆有孩子的,可不能像他那样行事无忌。”
穆雨寒这不说孩子还好,一说起孩子来,洛重云脸上的愁容更甚了, “快别跟我说这个小王八蛋了,一提他我就来气!”
“洛重云,你敢骂我儿子?”穆雨寒杏眸一竖,如同发威的母老虎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他妈不也是我儿子?”洛重云反冲道:“皇上特意开恩,让这混小子跟同皇子们一并读书,你知道这小子在皇城里干什么混账事么?”
听他提起这茬,穆雨寒顿有些心虚,“这……他不就跟几个皇子干了些调皮事吗?男娃小时候不都这样?”
洛重云怒极反笑:“娘的,给上课的夫子脸上泼墨,你跟我说这就只是调皮而已?”
“这事主要责任也不在他不是?咱儿子也是被那些个皇子撺掇的啊……”
“你也知道别个是皇子啊?皇子能干的事咱儿子能干吗?”
洛重云面露青筋,气呼呼地走到妻子身边,将桌上倒满茶水的杯子举起,一口饮尽后,又接着说道:“还好这事我还没告诉他爷爷,要是老爷子知道这事,肯定得把他屁股打开花去。”
“你是不知道啊,前儿个我去皇城里接他,那个臊得慌啊……一个劲地给人夫子道歉……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事你可不能告诉老爷子,他要知道了,咱儿子可有苦头吃了……”
“这会儿你知道怕了?刚不还说是小事么?”
被洛重云这一挤兑,穆雨寒也有些急眼了:“你少拿话损我啊……”
正当夫妻俩人来回斗嘴之时,庭院偏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洛重云半腰高的小男孩探出脑袋,怯声声的道:“父亲……母亲……您俩别吵了……”
听到这声音,夫妻俩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穆雨寒忙朝他微笑道:“旭杰,你放心吧,我跟你爹没吵架,就简单聊天呢……”
相较于温柔的穆雨寒,洛重云对自个犯错的儿子就没好脸色了,他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罚你抄一百遍‘尊师重道书’抄完了吗?没抄完就接着回去抄,少管闲事!”
穆雨寒瞪他一眼,“你就不能跟孩子好好说话?”
“他犯错了我还给笑脸不成?”洛重云冷哼一声,又转头看向儿子洛旭杰,“快滚你房里抄书去,别管我跟你娘的闲事。”
“哦……”
洛旭杰耷拉着脑袋,有些委屈地把门给重新关上了。
“光会在家里跟我和儿子能耐!”
“你快别护着他了,有道是慈母多败儿,你越是宠他,他日后越是无法无天。”
穆雨寒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差不多得了哈,这事咱儿子确实干的不对,你罚他我也没拦着吧?但你罚归罚,可也用不着整日给儿子甩脸子不是?这事刚出的时候,表哥不都没咋怪咱孩子么?”
“皇上那是没想跟这混小子计较。”洛重云道:“你是不知道,当日同他一起闯祸的几个小皇子,可是被皇上好一顿训斥呢,尤其是五皇子,小手都被皇上拿戒尺打红了!”
穆雨寒有些惊讶地掩起嘴来:“是么?还有这么回事呢?”
“你以为!”洛重云没好气道:“皇上虽对每个皇子都亲近,可管教起来也是丝毫不手软的,自个孩子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来,他能高兴才怪了。”
“害……”穆雨寒无奈摇头,“管教孩子这事确实难,咱这一个儿子都管得费心费力的,你看表哥那一大堆娃……肯定比我们更烦神操心呢!”
“照我看,那句老话说得太对了,就是龙生九子也各有不同,这些个皇子之间的差距也是大得很……”洛重云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就拿太子说吧,要我说,这些个皇子可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听到这话,穆雨寒有些无奈地撇撇嘴。
你想夸自个侄子就夸呗,用得着这样拐着弯说么?
不过,尽管穆雨寒知道洛重云多是拐着弯夸自个侄子才说的后半段话,但她在本心里也确实赞同丈夫这句话。
现如今的一众皇子里,还真没有能够同太子相较的。
“你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倘真有比得上太子的皇子,那还不一定是好事呢。”
洛重云微微一愣,仔细琢磨起妻子这句饶有深意的话来,好半会儿后,他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对……”
“行了,别唠这些不着边际的磕了,我忽想起有件趣事没跟你提呢……”
“什么趣事?”洛重云兴趣缺缺道:“别又是你那个拍桌的姐妹抓自个男子偷奸的破事吧?这些破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去去去……我有那么无聊吗我!”
穆雨寒没好气地推搡他一把,眨巴着眼道:“我要说的这趣事呀……跟芷兰那丫头有关!”
“安乐公主?”洛重云两眼一瞪,纳闷道:“近来我也没听说这位公主殿下出过宫的消息啊,你是从哪听到她的趣闻了?可别是些长舌妇瞎传的谣言……”
“去去去,芷兰同我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关她的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能不清楚?”穆雨寒朝他腰上掐了一把,咧嘴道:“我只说听到的这趣闻跟芷兰有关而已。”
卫学海轻皱眉头,问道:“是么?说来给我听听,我倒想听听看是什么样的趣事。”
“刘齐正和杜兴初这两小辈你总不陌生吧?”
“这我自然知道,杜阁老和刘少保的儿子嘛,怎么?这俩跟你要说的事有关?”
“关系可大了去了。”穆雨寒撅起嘴来,饶有兴致地八卦道:“就上回芷兰的及笄之宴过后,这两公子哥就对芷兰一见钟情了,就因为这事,杜兴初那小子这阵子可没少找刘齐正的麻烦呢!”
“刘齐正不是在益州为官么?杜兴初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他,也很难把手伸到益州地方上吧?能怎么找他麻烦?”
“这你就不懂了吧,杜兴初这臭小子坏着呢,就趁着人刘齐正不在京,一个劲地抹黑刘齐正的名声呢!”穆雨寒杏眸发亮,大为兴奋地分享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损,找来好几个未婚先孕的女子敲锣打鼓的去刘府上讨说法,那些个收了他钱的大肚婆就到处跟人嚷嚷自个是被刘齐正抛弃的情人,平白无故地让人刘齐正背风流情债,当真是损到家了!”
洛重云大受震撼,险些惊掉了下巴,“这……杜兴初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刘齐正他老子刘少保就没表示?杜阁老也不管教杜兴初?”
“你自个也说了,这种事缺德不假,但硬说起来又算不得多过分的事,人刘齐正能因为这事跟杜兴初一个小辈拍桌子么?那多掉价啊!”
“这他妈可事关自个儿子的声誉,哪能算小事?”
“诶,人杜兴初精明就精明在这了,使唤出那些个大肚婆坏了刘齐正的名声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人给藏得好好的,饶是刘家都抓不着人来,更拿不出实质的证据来,那你能把人杜兴初怎么着?”
洛重云嘴角一抽,深感无语道:“老杜家生出这么个玩意儿也是遭老罪了。”
“你先别插嘴,接着听我说完。”谈兴正浓的穆雨寒挥手制止了洛重云的点评,接着滔滔不绝道:“人刘广义不能下场跟杜兴初这么个小辈计较,但身为受害人的刘齐正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他这小子更厉害,一边派自个妹子,就是梦瑶那丫头来交好我,想通过梦瑶巴结我,让我在芷兰面前给他小子说好话,同时呢,他还跟梁王交好,通过梁王的关系一个劲地以杜兴初的名义给芷兰那丫头送些肉麻腻人的书信……”
“杜兴初坏刘齐正的名声,无非是想把他搞臭,好让芷兰心里降低刘齐正的形象。而刘齐正这小子就更狠了,直接变着法的拿杜兴初之名恶心芷兰,分明是想让芷兰彻底厌恶杜兴初,最主要的是,这小子回击情敌的同时,还不忘使唤自个妹子发力,一个劲地讨好芷兰。”
洛重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会儿后才有些头疼地拍拍脑门,“要我说这帮臭小子就他娘闲得,就因为争风吃醋能搞出这么多阴谋算计来,真是闲出屁来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年纪尚轻,有些意气之争也再正常不过了。”穆雨寒轻扬秀眉,咯咯发笑道:“而且,这俩人对芷兰也确实上心的很,我可听说这段时间杜兴初没少给芷兰送礼呢,光是玛瑙翡翠链就送了好几条。刘齐正呢,也没闲着,他不知从哪听说芷兰丫头那儿有幅‘宣江鹊桥水江图’,认定那丫头是好画的人,这段时间可搜罗了不少名家的作品送去呢。”
停顿片刻后,穆雨寒又说道:“要我看,刘齐正还是要比杜兴初厉害些的,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梦瑶那丫头总是约我出去赴牌局、茶会的,见着我就一个劲地夸,还总暗里明里的提醒我有机会把芷兰那丫头唤出宫来一并小叙,她兄妹两是怎么个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穆雨寒身为毅国公穆忠君之女,可是当今皇帝楚天耀正儿八经的表妹,就算放眼整个皇亲国戚的权贵圈层内,她的身份也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她还跟安乐公主楚芷兰的关系非常亲密,一心盼着把楚芷兰娶回自个家的刘家兄妹就自然而然的讨好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