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楚芷兰的到来,显然让原本还算有说有笑的现场气氛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除却楚天耀与楚芷兰兄妹二人外,在座的所有人都变得拘谨紧张起来了。
“今日乃朕幼妹安乐公主的及笄之宴,朕想着这是次难得的机会,便将尔等青年才俊邀来参宴,也好与芷兰认个眼熟。”
坐下后,楚天耀抬头扫视起在座众人,神态放松道:“朕知道,朕在这儿待久了怕是会扫你们年轻人的兴致,所以,朕这会儿过来也就是随便同你们年轻人说说话就走了,你等也无须拘谨。”
话音方落,李进锐便十分胆大的站起身,面朝天子弯腰施礼道:“陛下说笑了,您在此坐镇怎会扫了我等兴致?不如说就因为有您与公主在,我等在用宴之时才更觉与有荣焉才对。”
“哈……”
楚天耀仰头失笑,认真打量了李进锐一眼,“你是李阁老家的孩子?”
“是。”李进锐神态恭谦道:“家父正是李明义。”
“嚯!”楚天耀目露惊奇色,轻拍大腿道:“好,你这娃娃比你老子顺眼,生得也比他英俊多了,有你这么个麒麟儿是他老李头的福气。”
意外得到皇帝夸赞的李进锐暗感心喜,他格外谦逊地摇头道:“晚辈不过是朽木之才尔尔,岂敢当陛下如此夸赞。”
“不骄不躁,好。”楚天耀满意一笑,又眨巴着眼问道:“以你现在的年纪,应该还未参加科举吧?未来有何打算?”
“回陛下的话,晚辈打算参加明年的恩科。”
“好,朕对你拭目以待。”
尽管李进锐在表面上依旧神情自若,可心里早已乐开花了。
能得天子夸奖留意,这是多少人费了大半辈子都难得争到的机遇?如今给他碰上了,他岂会不高兴?
眼看李进锐一个劲地出风头,杜兴初顿有些吃味,他索性照猫画虎,学着此前李进锐的模样主动起身,毕恭毕敬地向皇帝搭话道:“晚辈们今日能有幸参宴,还得多谢皇上的恩泽。不瞒陛下,知道今日要来赴公主殿下的及笄之宴,晚辈紧张地一晚没睡,生怕错过了时辰。”
坐在他右边座位的刘齐正,听到他这话险些没把刚含在嘴里的茶水给一口喷出来……
这也不怪刘齐正修养不行,实在是因为杜兴初这话有点太难绷了。
拍马屁讲好话都讲不到点子上,你杜兴初也真是个人才了!
他说自个为了参加今日公主的及笄之宴大晚上没睡生怕错过时辰,或许是想以此表示自己对今日这场宴会的重视,好讨皇上欢心。
可难道,你杜兴初就没发现自个话中的矛盾之处吗?
今儿这场及笄之宴是午宴,你特么说自个大晚上不敢睡觉怕错过时辰,你自个听听这话前后的因果自洽吗?
显然,在听到杜兴初这番蹩脚的马屁之言后,险些没绷住的人不止刘齐正一个,在座的许多人都情难自禁地发出了几声憋笑声。
“杜公子真是厉害,为了第二日能准时参加午宴竟然一晚上都不睡……”静坐于楚天耀右下位的楚芷兰忽地眨起眼来,口吻戏谑道:“这着实是让常人有些难以理解了,难道说,杜公子只要在夜里入眠,就一定得到第二日的午时才能醒来?那照我看,你多半是身体发虚,生出毛病来了,得赶快找大夫看看,莫耽误了治疗才好!”
楚芷兰这一番带有浓烈戏谑色彩挤兑之语让整个现场的气氛再度变得古怪起来,其中有忍性较差者更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感受到周围人愈发火热的视线,杜兴初只觉面如火烧,眼中尽露恼羞之色,若此刻地上有个洞,他巴不得钻进去。
都这时候了,他又岂会不明白自个说了蠢话?
“好了。”楚天耀没好气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又抬头望向面红耳赤的杜兴初,“兴初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你对今日宴会的重视,很好。”
杜兴初讪讪点头,如考丧妣般颓然坐下,老实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杜兴初整了这么一出后,现场紧张的气氛很明显得到了缓和,紧接着,楚天耀便开始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随着太监敲响磬乐,一位位身穿宫纱,身姿曼妙的女子迈着莲步翩然入殿,在悦耳动听的章乐下优雅起舞……
舞乐奏起的瞬间,在座的来客们轻轻起身,依次向楚芷兰道上贺词,奉上生辰礼。
可无论谁上前同她道贺送礼,楚芷兰始终是一副面不改色的冷傲模样,眼中还隐隐闪过厌恶之色。
显然,她是觉着这帮人不停地给她道贺送礼打扰了自个与皇兄相处的时间。
随着第一支舞乐落幕,在座来客该给楚芷兰送礼道贺的人都大多走完流程了,唯独剩下德川大翔这位备受注目的外邦来客没有动作。
回到座位的萧昱良不屑地撇撇嘴,朝身旁的白嘉阴阳怪气道:“呵,倭夷就是倭夷,竟如此不知礼数……恬不知耻地来参加公主的及笄之宴,却连像样的生辰礼都没准备,真不知他哪来的脸!”
“谁说我没准备生辰礼? ”
德川大翔瞪他一眼,遂拂袖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到楚天耀、楚芷兰兄妹二人身前,神态恭谦地行了一礼,“东瀛外臣,德川家现任继承人,谨代表东瀛与我德川家向天朝圣君问安!”
见德川大翔终于冒头跟自个搭话了,楚天耀也来了兴趣,他饶有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后,浅笑回应道:“外使有心了。”
德川大翔又道:“今日外臣能有幸参加安乐公主的及笄之宴,着实是难得的福气,故此,为表诚意,外臣特为公主殿下备下了一份了不大不小的生辰礼。”
听他把自个准备的生辰礼说得如此神秘,一时间在场人们的好奇心都被他吊了起来。
楚天耀更是面露兴趣盎然之色,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外臣给公主殿下备下的这份生辰礼是……”德川大翔停顿片刻,忽朝高座上的兄妹二人单膝下跪,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这份生辰礼便是我德川一族未来的女主人之位。”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身为当事人的楚芷兰玉唇微张,美眸突睁,险些惊叫出声来,旋即,便只觉一身恶寒遍布全身。
好生不要脸的人,他怎敢当着众目睽睽下说出如此唐突轻慢的话来?
不等高坐上位的楚天耀张口说话,周围依次落座的大宣青年才俊们便都坐不住了,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来,更有甚者直接撸起衣袖口,大有一副随时要动手的凶相。
“好个放肆的倭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白嘉怒声骂道:“区区东瀛倭夷,也敢轻言上娶我天朝公主的妄言来,这是何等的恬不知耻?!”
萧昱良亦是激动地面红耳赤,他边撸袖口边大骂道:“井底之蛙竟心存如此痴心妄想,我看你是疯了。”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这低贱不堪的杂碎也不好生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你,也敢染指我大宣公主?! ”脾气本就火爆的迟逸豪此刻更是怒地青筋直跳,他狠狠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健壮有力的臂膀止不住颤动起来,显然,他是真被德川大翔这一突如其来的无耻之举给气迷糊了。
事实上,像迟逸豪这样情绪激动的人不在少数,饶是此前鲜少说话的刘齐正,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他阴沉着脸出列,面朝楚天耀作揖请奏道:“皇上,我天朝与东瀛之间相隔甚远,且两国之间的关系在近期并不算融洽,此东瀛外蛮在此时提出求娶公主的妄言来,怕是别有所图,还望吾皇慎重考量呐!”
之前因为丢了面子,而一直不敢再说话的杜兴初,在这会儿也气地有些发抖,他也学着刘齐正的模样上前为天子谏言:“刘大人这话说的对,皇上,您万不可听信这外蛮之人的胡言乱语,安乐公主殿下乃我天朝的掌上明珠,岂可任意外嫁?再者,自我大宣立国以来,就从未有过与外联姻的前例,宣太祖更是定下了永不和亲、割地的祖训,还望陛下三思呐!”
刘齐正与杜兴初两人的发言瞬间引得在座多数人的支持,一个个默契十足地站出来附和起二人的意见来。
开玩笑,安乐公主那可是他们心中的女神,他们岂能接受自家公主外嫁蛮邦的事来?
正单膝下跪的德川大翔见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抱团围攻起自己来,他也有些紧张和慌神了,不过在看了楚芷兰一眼后,他那双眼睛又重新变得火热起来,似是下定决心般紧咬牙关道:“启明尊贵的天朝皇帝陛下,外臣是真心想求娶公主殿下的,想来陛下也知道,外臣是东瀛德川家未来的传人,只要公主愿下嫁于我,将来她势必会成为我东瀛的第一夫人,而在下,也会穷尽一生去爱护呵护公主,为表心诚,外臣愿附送东瀛三座银矿作为定亲聘礼,只要陛下同意让公主殿下下嫁,外臣同公主晚婚后,更是愿意再奉送十座银座作为回礼……”
他话还没说完,满脸怒容的楚芷兰便赫然起身,铿锵有力地打断了他:“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楚芷兰面若寒霜,深恶痛绝地冷斥道:“我从没打算外嫁过,这位东瀛外客,本公主劝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女神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自己,令德川大翔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重新提起心气来,将选择攻陷的目标转成了楚天耀,“尊贵的……”
眼看他又要说些让她恶心的腻歪话来,楚芷兰连忙伸出玉手轻拽起皇兄的衣袖,紧锁双眉,可怜兮兮的道:“皇兄……您倒是说句话啊!”
被她扯动衣袖的楚天耀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极为宠溺地拍了拍她的秀肩,温声道:“放心吧,你是皇兄的妹子,你不想干的事,没人能逼你。”
安抚完她后,楚天耀抬眸望向前方,笑眯眯的道:“你若不说,朕还险些忘了你是东瀛德川家的贵少了……呵,有意思……”
停顿片刻后,他微微仰身,单手托腮道:“可以跟朕说说你今日突然提出求娶芷兰的事来,到底是东瀛王廷的意思,还是你德川家的意思呢?”
德川大翔微微一愣,纠结片刻后,有些紧张地回道:“回圣君陛下的话,外臣对公主殿下一见倾心……之所以……”
“等等……”楚天耀抬手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方才突然提出要求娶芷兰的想法,是跟东瀛与德川家全然无关,仅是你一人的想法?对么?”
“呃……”德川大翔喉中一哽,略有些结巴地应道:“是……是的……但圣君陛下放心,两国之间联姻的事,整个东瀛,还有我德川家都是乐于得见的……”
“哈……”楚天耀忽地笑出声来,那双亮如星辰般的双眸忽变得深不可测起来,“倘你说你代表的是德川家来向我天朝公主求亲,朕或许还能给你几分薄面,可你现在说这都是你自个的痴嗔妄念,这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了。”
稍顿片刻,楚天耀收起脸上笑容,一股压迫十足的龙威瞬时笼罩至德川大翔全身,后者下意识地颤抖起来,一时间竟不敢去直视楚天耀那睥睨天下的眼神,脑门上方,不自觉地渗出冷汗来,只觉着胸口前所未有的压抑……
他忽有种错觉,此刻的楚天耀就好似一头发怒的真龙,仿佛随时会将他撕裂成碎片……
这种来自灵魂的战栗使得他忧怖失神,更难以发出半点声音来。
“就凭你,也想娶朕的皇妹?你是个什么东西?”
发出这一道威吓十足的低吟后,楚天耀轻轻站起身来,那双宛若真龙俯视草芥般的傲然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许久,“我大宣自立国以来,从未与外和亲过,因在我大宣祖上看来,将自家女子嫁于外藩,那就是耻辱!”
“亏你还自称德川家的继承人,竟连这事都不知么?”
“于众目之下,妄言求娶我大宣公主,此举与辱我大宣国体何异?”
说罢,楚天耀大手一挥,朝身旁的傅少卿喝令道:“傅少卿,速将此獠拿下,待我大宣虎狼之师踏入东瀛之日,就先拿他的人头祭旗!”
德川大翔吓得肝胆俱裂,着急忙慌地趴跪在地,呜呜咽咽地正打算求饶,可静候在天子身旁的傅少卿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往他脑门上使出一记极其狠辣的手刀,当即就将德川大翔给敲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