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的货轿给爷停下!”
口出喝止之语,石林领着十来号兵卒走到城门前拦住了货轿车队的去路。
正与城门巡兵交谈的马夫听到这一叫喝声立马扭过头来,佝腰赔笑道:“这位军爷,您有何事?”
“石千总,您怎么在这?”
城门巡兵队长见着来人是石林,当即便客客气气的凑了过来,热情的打招呼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蒋大山你这小子。”谈笑间,石林伸出大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呲牙抱怨道,“你以为爷愿意来这街上瞎逛啊?是顾大将军让咱们来巡街呢!”
名为蒋大山的巡兵百户是长宁城的守备军,归西宁都司管制,前些时日也曾随同飞燕军将卒去过西山剿匪,因此他对石林还算熟悉。
“害,咱谁也没别说谁了,这城门戒严的守兵虽说撤了,可也得有人看门不是?我这也是被上头安排到这看大门了。”蒋大山无奈耸肩,苦着脸抱怨道,“其他弟兄们都在家里媳妇儿子热炕头,就我倒霉,搁这儿守大门呢!”
那车夫见石林与蒋大山两人越聊越欢,顿时有些着急地插嘴道,“两位军爷,您看……我这货轿还等着出城呢……”
“嘿!”
石林黑着脸呛道:“我刚不是说了嘛?让你连人带轿给爷停下!”
那车夫有些不知所措,急问道:“小的……小的没明白军爷的意思,我这……我这急着出城,为何……为何不让小的走?”
一旁的蒋大山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凑到石林耳边低语道,“石千总,这半拉老头的货轿我刚才也让人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您……您这……有点过了吧,还是让人家出城吧……”
“你不懂。”石林歪嘴一笑,低声提醒道,“这半拉老头有这么多货轿要拉出城,说明身上不差钱……”
蒋大山恍然大悟,敢情石林这是故意敲竹竿呢。
见蒋大山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石林直言不讳道:“从他身上抠点油下来,你我一人一半,怎么样?”
蒋大山挠头一笑,低语道,“您看着来就是……”
“诶!上道!”
石林笑着拍了拍他,扭过头瞪了那车夫一眼,“你一下子要把这么多货轿带出城,爷必须得好好检查检查。”
说罢,他朝身后的属下们挥了挥手。
见着石林手势的兵丁们如虎狼般扑了上去,冲着货轿一顿翻寻摸索,那车夫是又急又怒,站在原地一个劲地跺脚。
正当石林手下的兵丁们摸查的热火朝天之际,一辆朴素的马车朝城门驶来。
“停下!”
蒋大山当即便派兵拦下了马车,叉腰质问道,“姓名和人数一一报来。”
那坐在马车前端的中年车夫笑着点头,掀开了轿帘,坐在轿中的是三名年轻的男子,其中坐于中位的男子明显是这马车上的领头人,他笑呵呵地探出身来,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到了蒋大山的右手边,“小的们急着出城赶路,请容军爷通融通融……”
将对方递来的荷包收好,蒋大山掂了掂份量,顿时眼冒金光,笑呵呵地回话道,“不错,这位公子是个识大体的人……”
另一边,摸查完全部货轿的兵卒们凑到了石林身旁,“千总,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石林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这时才发现蒋大山已经要对另一辆马车放行了。
蹬蹬蹬!
马蹄飞踏之声在整条主干街道响起,来者正是领率亲兵赶来的洛重云!
还不待周围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洛重云便嘶声高喊道:“我乃忠义侯洛重云!守城之兵给本侯听着,速关城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什么?!”
刚下令让手下对马轿放行的蒋大山吃了一惊,正准备挥动腰间的兵器时,那刚刚给他递去荷包的男子在顷刻间变脸,掏出匕首狠狠地朝他脑门上扎了下去,“噗呲”一声,血液飞溅,那男子怒声高喊道, “赶紧出城!快!”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坐于马车前端的马夫开始疯了般鞭挞着马背,受惊的马匹发出阵阵嚎叫,发了狂似得狂奔起来。
“卧槽!”
石林这会儿就算是再笨也反应过来了,他指挥着手下兵丁们去追赶那失控的马轿。
一阵哗啦啦的跑动声从各处巷口传来,顾忠领着近千号藏匿着的飞燕军兵卒冲了出来,直奔城门而去,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那辆失控的马车!
那辆失控疾驰的马车将城门处的众多巡兵一路冲撞开来,可距它最近的石林也第一时间让自己的人掏刀砍动下去,在一阵刀光挥舞下,那奔跑疾走的马匹也受了伤,开始不着方向地原地打转。
“叶高云!你跑不掉!”
只听策马赶来的洛重云发出一道怒喝,他反应极快地掏出了短铳,瞬时瞄准马匹的头部,“砰”的一声巨响,失控的马匹头部传来一阵爆裂之声,腥红的血液以及被火药炸穿的马眼珠子散落满地。
“咚!”
随着马匹负伤倾倒,失去动力的轿车也终于倒塌,坐在轿内的三名男子便趁此跳下车来。
几乎是他们几人跳下车的瞬间,成批的飞燕军将卒便第一时间将他们成群围住;洛重云所率领的五十来号亲兵,也在同一时间高举起手中的火绳枪。
洛重云执马上前,将短铳顶在满脸血污的叶高云额头处,居高临下道:“你!跑不掉了!”
叶高云仰头看天,发出一阵狂笑,“你以为你赢了吗?!”
“不好!”
察觉异样的洛重云脸色瞬变,他伸出拳头狠狠地砸到了 叶高云脸上,扭过头朝顾忠急喝道,“把他的牙都给敲了!他想自杀!”
顾忠骇然色变,猛地将叶高云拽起,一只手扯住了对方的下颚,另一只手则十分干脆利落地锤打起叶高云的齿端。
“呜!”
叶高云接连发出哀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忠将他那一排排的牙齿锤击而下。
“噗……”
大口大口的血水如同喷涌江河般从叶高云口中倾泻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脱力般朝下栽倒,一旁的顾忠却仍旧死拽他不放。
正当洛重云松口气的时候,与叶高云一同被抓住的两名男子却如同中了毒般倒在了地上,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不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两名倒地的男子七窍流血,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怎么可能?”洛重云一下子懵了,“未见这二人咬齿,他俩是何时中的毒?!”
一旁的顾忠也傻眼了,猛地朝快要昏神的叶高云脸上抽了个巴掌,厉声问道,“问你话呢!这怎么回事?”
“呵呵呵……”低头晃脑的叶高云发出一阵渗人的怪笑声,如同索命恶鬼般狞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临行动前,我……我便让他们服了毒!”
洛重云勃然色变,厉声下令道:“快!快带他回布政司,找……找大夫来!”
在洛重云的急声催促下,众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布政司衙内,提着药箱的大夫则是迈着急切而紧张的步伐赶来。
在一众兵将的虎狼之视下,大夫开始对昏了过去的叶高云进行检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众人便见那大夫喘着粗气站起了身,顿时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唉……”
未听话声,便先闻唉声,洛重云一下子便急了,“怎么了?他……他是不是中毒了?!”
“并没有……”
大夫摆手解释道,“他……他这就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身上连半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除了那不停冒血嘴,他全身上下半点毛病都没有。”
这话让洛重云松了口气,一旁的顾忠却不干了,气呼呼地大骂道:“我操你娘的!什么毛病都没有,你叹鸡毛气啊!”
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收拾这大夫,那大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躲在了洛重云身后,“小人……小人这是职业病……求将军饶过我这一回儿吧……”
顾忠大怒,“你他妈……”
“行了!”
洛重云不耐烦地喝止了他,冷声呛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添乱?”
说着,他动作麻利的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了大夫的手中,“麻烦你了。这之后还需要你好生照顾他。”
“谢过侯爷!”
那大夫感激涕零地拜了拜他,洛重云则轻轻挥手,示意他退下。
洛重云扫视在场众人一眼,冷声下令道:“除了顾忠和亲卫们留下,其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人被逮住了?”
喘着粗气的穆雨寒急匆匆地跑进了布政司衙院内,看了眼坐在院中的洛重云与顾忠,好奇地眨眼道,“那叶高云人呢?”
“正关在后院里呢。”
洛重云喝了口茶后,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叶高云的狡猾程度远超我预期!好在……好在成功将他捉拿了!”
“他奶奶的,这小子也真够狠的!”顾忠站在一旁吐了口痰,呲牙骂道,“竟然给他手底下的人都提前服用了毒药,真他娘的够阴损哈!”
穆雨寒面色一惊,急问道,“这事我从外边的守兵们那儿听说了,他自个呢?难不成也提前服毒了?”
“他自己未服毒。”洛重云揉着额解释道,“想来他提前让自己手下人服毒,就是为了防止手底下人被抓后供出他的行动而为之。”
“他给他手下服用的是一种需要按时服以解药压制的奇毒!换句话说,只要咱们抓不到他本人,我们就算是抓了他全部的属下也没有任何作用!”
“嘶……”
听罢洛重云的解释,穆雨寒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叶高云的手段也太过阴狠毒辣了些……
沉默片刻后,穆雨寒朝洛重云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半个时辰前我已经将夜高云落网的事写进密折传回京师了,一切还得听皇上定夺。”喝了口茶后,洛重云皱眉沉思道,“我想皇上大概会派内监机的沙东行来接人吧。”
一听沙东行三个字,顾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抽搐着说道,“说的是,皇上大概率会派沙东行那家伙来西宁接人。每每看到那家伙我就浑身不舒坦,总觉着这人阴里阴气的……”
闻言,穆雨寒忍不住笑着调侃道:“照我看,他沙东行不是阴气,而是煞气太重,你见着害怕吧?”
顾忠非但不恼,反倒十分大方地承认道,“你这话说对了,就沙东行那家伙,咱们京城里的人谁看到他不发怵?落在他手里的朝廷大官还少吗?”
穆雨寒摇头道: “那是落在他手里吗?分明是……”
“行了!”许是知道穆雨寒想要说什么,洛重云急声打断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咱们瞎琢磨也没用。”
“就算是要把人送进京里也有好几天的时间,看顾叶高云的事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顾忠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这回儿能抓到叶高云,石林那小子功不可没……你是不是该给人家一点奖赏?”
“这又不是打仗,奖赏的事自然要由皇上亲自做主。”洛重云抻手扶额,低语道:“放心吧,他在这次抓捕叶高云的功劳我都报上去了,估摸着这小子也该升官了。”
“够意思!”顾忠咧嘴一笑,拍了拍洛重云的胳膊,“我看石林这小子比汤云那家伙顺眼多了,汤云这小子跟他石林一样同为千户,这阵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似得一直没见着他的动静!照我看,多半又是去逛窑子了……”
顾忠越说越是来劲,扭头晃脑道,“汤云这小子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
洛重云摆手制止道:“汤云另有事要做,这都是我下的令。”
顾忠一下子懵了,只觉着脸皮臊得慌,“不是,你有其他事安排给他,你应该早跟我说啊!我……我还以为这小子背着人偷懒去了……”
洛重云低头叹气,意味深长的说道:“要是把他要干的事给说出来了,那才是真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