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路朝南赶路的飞燕军终于进入了江南杨城地界。
五万飞燕军数量过于庞大,自然无法尽数带入城内,卫学海与穆忠君二人稍作商议,便决定只带一万飞燕军分批入城,
剩余的四万飞燕军,则被穆忠君与卫学海分成三军,分别前往距离江南不远的密州、中江与晋元三省,控制这三藩的藩军。密州襄藩军队数量是这三藩之中最多的,因此穆忠君派往密州的飞燕军兵卒足有两万,而且还是由副将何成弘亲自带队。至于中江与晋元的周蕃、庄藩则是各派一万飞燕军前往,由飞燕军中两名骁勇的千总带队。
若控制住江南安藩军队,届时江南地方都司兵卒则可调动,水路也可打通,就算派出镇压三藩的三支分军有变,也能够迅速前去支援。
不得不说,卫学海的这个安排很是亮眼,饶是善战的穆忠君,对此也颇为赞赏。
……
初到水乡,穆忠君洛重云与卫学海都惊叹于眼前的江南之景。
连绵不绝,雾气缭绕的小山,缓缓流动绿色江水两两相接,称出江南山峦的宁静与深远,称出江南之水的清新与淡雅,远眺群山,仿若瞧见的是陷入雾霭之中的绿海,含着空气中的水汽,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淡雅之感。
江面上,是望不到尽头的小号渡船,船头上不时有书生探头吟诗,妄图吸引另一侧有佳人含羞的花船。岸上,街道,尽是水泄不通的人群,繁荣热闹与宣京毫不逊色。
江南,处处透露着文墨书卷之气,此地,处处透露着婉约之状,这是一个既浪漫,而又饱含温度的地区。
“一游江南不思乡!” 骑在马背上的卫学海啧啧出声,“好一个水乡江南,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里的男人都娘里娘气的。”下马牵绳的穆忠君皱了皱眉,突地又转头望向卫学海,“跟你一个鸟样,酸里酸气。”
“你”卫学海张嘴欲骂,但却硬生生忍住了,跟这么一个悍勇莽夫吵嘴,实在没意思。
一路之上,洛重云没少听这两人斗嘴,对这样的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相较于卫学海与穆忠君的随意豁达,洛重云则有些心事重重。
来江南,他们可不是来玩的,而是要来干事的,干的还是大事。
远处,一身穿圆领衫,腰间束带的男子朝着三人的方向走来。
“江南都指挥使项飞英参见都督。”
男子抱拳行礼,望向穆忠君的眼神很是恭敬。
闻言,穆忠君微微一愣,“姓项?可是西庆伯家中人?”
“回都督,已故西庆伯正是家父。”项飞英神情激动的说道。
穆忠君面露欣慰之色,“好,有种,没给你爹丢脸。”说着,他又转头望向卫学海,“西庆伯项明乃是老靖泰侯最为倚重的将领之一,只可惜英年早逝,后被先帝追封为西庆伯,否则以他的能力,只怕日后的爵位不在我兄长之下。”
听着穆忠君的话,卫学海也不由面露郑重之色,对于西庆伯项明这号人物,他自小也没少听自个老爷子唠叨,西庆伯,可是救过老爷子命的人。老靖泰侯还在时,没少照拂项家,但当老爷子一死,卫家也稍显落寞,这些年来与项家的联系也就少了。
“年幼时常听老爷子提起西庆伯。”卫学海叹了口气,朝项飞英郑重地鞠了一躬,“西庆伯于我卫家有大恩。”
项飞英连忙将卫学海扶起,惶恐道:“驸马怎可行此大礼?若说恩,是我项家受卫家恩惠最重矣。”
“行了行了,你俩也别互相客气了。”穆忠君将二人拉开,笑道:“你如今成为一省都司指挥使,跟你老子比,也丝毫不差了。”
项飞英笑笑,又道:“还得感谢镇关候与都督的举荐,得以皇上看重,属下万不敢自满。”
他这话说的不错,若不是穆忠武的举荐,以他的资历,还很难坐上都指挥使这位置。
“先说正事吧。江南现今如何?”
“自臣接任江南都指挥使已有半月有余,现已将江南都司辖下四大卫所尽皆控制,现都司可用之兵达两万之多。”
“安藩如何?”
“安藩总有三万余军。”
闻听此言,穆忠君面露惊色,“才三万?确定是真实之数?”
“都督有所不知,安藩总兵数量虽只有三万,然多为水师,极擅水战,因此安藩之军有水上蛟龙之美名。”项飞英正色解释道:“安藩之军,水军善战骁勇,若与其在水上作战,寻常五六万大军都不一定能稳吃。”
“另,这安藩水师所造战船极为轻盈,行进迅速,因此安藩水师大军极擅闪击战。”
“我再给你七千飞燕军,你可能完全控制住安藩?”
“若不让其下水上船,臣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好!”
穆忠君拍了拍项飞英的肩膀,笑道:“本都便将七千飞燕军交给你调遣,至于安王府这边,由本都来搞定。”
项飞英闻言,神情激动,“属下明白!”
……
江南安王王府,坐落于杨城城郊,王府的裝缮不比齐王府的奢华贵气,倒更像个充满娴雅之气的庄园,安王府内没有雕刻精致的雕梁画栋,也未像寻常院房分阁,而是修缮数栋小屋,被一高高的院墙所包裹,内里有一喷涌的景泉,四处的墙面上挂着许多江南名士的题字牌匾。
若楚天耀见到安王府景,定会大感惊讶,因为这王府不像是给人住的,倒更像是自己前世现代人们所修缮景区。
此时已是酉时,天色渐晚,灰蒙的天幕下,一阵刺耳的踏步之声在安王府邸四周响起,三千飞燕军,已围在了王府四周各处,此时的安王府大门,莫说出来个人,就算是出来条猫猫狗狗,都能被迅速发现,控制。
“这是怎么了?外边怎的这般吵?”
王府堂内,一身穿袄裙的女子放下手中书本,蹙起了眉。
此女,正是安王的王妃,出自江南的士族的王家,其父王书山乃是宣平年间江南文人们的领袖人物。
“娘亲,外边来了好多人,把咱家给围了。”
一年龄约莫十岁上下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来,说话间还冒着些许憨气。
安王妃面露惊色,“什么人敢围王府?”
“王妃,不好了!”外院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外边,外边全是军兵,把咱们王府给围了。”
“什么?”安王妃瞬间站起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是什么人,你们可曾看清了?”
“领头的好像听别人都喊他叫都督”
“都督?”
安王妃神情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前院的王府大门便被强行撞开了,一堆身穿甲胄的飞燕军兵卒瞬间涌入府中,将她们团团围住。
走在最前头的穆忠君朝已经发懵了的安王妃拱了拱手,道:“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穆忠君,参见安王妃。”
“你你们”
安王妃阴着脸指向穆忠君等人,怒声道:“为何带兵围镇王府?”
穆忠君看着安王妃怀中面露惧色的小男孩,叹了口气,道:“奉旨行事而已,还请王妃莫要为难我等。”
“奉旨行事?”安王妃闻言一怔,好似什么都明白了。
她死死地抱住怀中儿子,颤声道:“这与我家孩儿无关他他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堂弟啊”
闻言,穆忠君背过身迟迟没有说话。
后方,混在兵堆里的卫学海找到了百户顾忠,低声道:“为兵者,应为将解难。”
顾忠瞳孔一睁,说道:“卫军师何意?”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卫学海伸出手指敲了敲顾忠腰间的佩刀,附耳低吟,“乘着夜色,你去做。日后归京,我亲自向陛下禀明你的功劳。”
顾忠浑身一颤,卫学海说的这么明显,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过味来了,望着卫学海那漠然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属下明白了。”
“嗯”卫学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干净利索一点,莫要漏了马脚。”
前方,穆忠君已经下令让飞燕军兵卒将王府所有下人控制住,门外,项飞英的副手刘航已经跑了进来,朝着穆忠君禀报道:“都督,三万安藩藩军,已悉数控制!”
闻言,穆忠君眼眸一亮,叫好道:“好,好一个项飞英,果然没让我失望。”说着,他又转头望向顾忠等百户千总,“将王府控制好,今夜不得让安王府飞出一只蚊子。”
说完,他跟着刘航与卫学海就要离开,而卫学海,则是稍缓脚步,转过头朝顾忠看了一眼。
顾忠脸色阴沉的吓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今夜,于安王府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都督,出事了!”
深夜丑时,住在杨城项府的客房外传来一道惊呼。
本就浅眠的穆忠君嗖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连衣服都没顾得及穿,就把房门打开了。
门外,是极度紧张的项飞英。
穆忠君瞪了他一眼,不耐道:“出什么事了?”
“安王府安王府出事了”项飞英咽了口唾沫,低着脑袋不敢看他,“一炷香前,安王府突然走水,除看守王府的数千飞燕军无碍外,整个安王府上下二百号人,全部全部死了”
“你说什么?”
穆忠君懵了,一把拽起项飞英,“安王妃和世子呢?”
“安王府,无一活口!”
穆忠君心里一咯噔,一股不祥之感袭上心头,安王府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这时候走水,傻子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见项飞英那又惊又怕的模样,估摸着也认为这事的幕后黑手是他穆忠君。
突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阴着脸问道:“卫学海呢?”
就在这时,穆忠君旁边的房门被打开,身穿常服的卫学海从另一侧房内走了出来,“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见卫学海露面,穆忠君立即将项飞英赶了出去。
“你疯了?”
穆忠君迈着大步走到卫学海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脖领,怒声道:“那是安王独子,皇室血脉!你疯了吗?”
在得知安王府走水的那一瞬间,他便怀疑到了卫学海头上,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胆子。
“斩草必须除根!”卫学海神情冷漠,沉声道:“都督,莫要妇人之仁。”
“谁让你擅自做主?”穆忠君一拳砸在了卫学海脸上,那张俊朗的侧脸被这一计猛拳砸的稍稍有些变形,可见穆忠君此拳力道之大。
吃痛之下的卫学海仍面无表情,冷声道:“既食君禄,自该为君分忧。”
“你这不是为君分忧,你这是让陛下留下骂名!”穆忠君瞪着卫学海,怒声道:“明明已经将安藩悉数控制,一对孤儿寡母,能有什么威胁?你这样做,只会让陛下留下薄情冷血的骂名!”说着,他松开了卫学海,冷声道:“现只是一个安藩而已,你便行使如此狠辣的手段,剩下诸藩,难不成你都要除干抹净吗?”
“齐藩、 安藩、襄藩必须斩草除根。”卫学海揉了揉发疼的脸颊,面无表情道:“此三藩有不臣之心,更有谋逆之能力,若不将其斩草除根,将难以镇压。”
“其他诸藩,可怀柔待之,惟此三藩,需彻底除尽!”
穆忠君身子一抖,愣是说不出话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学海是对的,他穆忠君不是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但那毕竟是皇室血脉,而且若行事太过狠毒,是会让自己那位皇帝外甥留下骂名的,这便是他未对安王妃母子下手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