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藩主帐,大清早杨文绍就被齐王的亲兵从床上拉了过来,起初还大为困惑的他,在听到昨夜莞长林起火后,表情瞬间沉重了起来。
看着坐在他上首的楚天齐面色铁青,眼瞳隐有血丝,就知道这位昨晚多半是没睡好。
“千岁”杨文绍叹了口气,道:“昨夜到底怎么了?”
楚天齐嘴唇发颤,咬着牙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杨文绍。
闻言,杨文绍陷入了沉默。
齐王调人扮鬼夜袭飞燕军的事,他一直知道,也曾开口劝过楚天齐不要这么做,然楚天齐不信邪,非要对飞燕军动歪心思,如今落得这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步,怪不得任何人。
事情既已发生,无论多么懊恼后悔都是无用,杨文绍并未陷入惆怅的情绪多久,抬起头看向楚天齐,“千岁,我齐藩剩余六万大军如何安排?”
齐藩真正的藩军数量可有十万之巨,自飞燕军来西宁后,楚天齐便将剩余六万藩军调离出了西宁,具体楚天齐是如何安排的,杨文绍不得而知。
“今早孤唤你来,便是为了这事。”楚天齐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拉着杨文绍走到屏风后方,那屏风后处是一张七尺宽的长桌,铺展一张皮质的地图。
那是大宣的国家地图。
“孤欲将六万藩军拆分成三股军队。”楚天齐伸手指向地图上的大宣宣京,“调三万主力之军,驻扎宣京百里外的云县。”说着,他又指向益州地界,“另一万大军从益州开拔,为留待西宁的四万之军开路。”
“剩余二万大军,孤打算绕至江南,走水路。届时这两万大军将汇同安王藩军搭乘商船同时进京。”楚天齐伸手拿起毛笔,在地图上宣京所在之处画了个圈,“借飞燕军调离京师之机,直取京都!”
三万大军不是三万只苍蝇,想从西北之地直达京师之外的云县,这谈何容易?至于一万大军从益州开拔为留待西宁的四万藩军开路,这个想法是有可取之处的,因为益州的地方守备薄弱,而且从西宁达至京师益州是必经之地,所以这益州,必须得过。
余下两万藩军绕至江南水路进京,这是齐王诸多安排中最为精妙的一点,绕道江南,齐王有两重目的,一是可借江南商船掩人耳目将两万之数的军队送往京城,二是为联合江南的安王。
齐王与安王之间的合作始终落于纸面之上,安王到底有没有与齐王一同起兵的决心还两说。可若让两万齐藩军队抵达江南,安王那就是黄泥巴粘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不反也得反。
若他日齐王兵变事败,这两万从江南绕道的齐藩大军,就是他勾连造反的铁证。
楚天齐这招,不可谓不毒。
然杨文绍还从齐王对江南与益州的安排看出了齐王的另一重心思。
若抵达云县的三万大军有误,他齐王大可下令让益州为其开路的一万精兵朝江南进发,继而连同西宁四万藩军直取江南。
去往云县的三万大军,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牺牲品。若京师不可取,楚天齐便会攻下江南,将就藩江南的安王杀之,再控制住江南藩军,届时江南又会成他齐王的大本营。
而且,江南比之西宁,要富庶的多,地理优势也更为明显。
总而言之,齐王这一番用兵安排,若成,可安坐大位,若败,则可取下江南盘踞一方,休养生息,以图再起之机。
心念至此,杨文绍心生寒意,望着齐王那张年轻而又自信的脸,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一句:“你们姓楚的心可真黑啊”
严格来说,齐王的安排很精妙,说句进可攻,退可守丝毫不过。
“殿下此番用兵可称精妙绝伦,然千岁错估了当下形势”杨文绍叹了口气,沉吟道:“殿下可知近日朝中的动向?”
闻言,楚天齐皱了皱眉,“近来朝廷可又发生了什么?”
自从慕党在朝堂失势,以及他布在京师的眼线被彻底清除后,楚天齐对京师的情况不说是两眼一抹黑,但获取京师的情报消息却有极大的滞后与延迟。
故朝堂调整更换各省都司这样的大事,楚天齐仍未获知。
杨文绍除了是他齐王的智囊幕僚,还是当今西宁的布政史,对于朝廷调整各省都司之事,他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他也是昨日才获悉此事,当知晓此事时,各省都司调整之事也早已进入尾声了。
“朝廷近来已将各省都司调整,殿下可知?”
“你说什么?”
楚天齐猛地瞪大了双眼,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殿下,京中天使来了!”就在楚天齐与杨文绍二人交谈时,账外传来亲兵的呼喊禀报声。【天使,意为天子使者】
闻声,楚天齐脸色一变,“天使为何会来西宁?”说着,他又转头望向杨文绍,“先生在账内等候孤即可。”
账外,一身穿青袍的太监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见楚天齐从账内走出,扯着嗓子喊道:“传陛下口谕!”
闻言,楚天齐与一众亲兵齐刷刷地跪地叩头。
天使太监清了清嗓,正声道:“这月十八乃朕之生辰,朕深居宫中,深念诸藩王叔兄弟,借朕生辰之机,皇室宗亲团聚齐欢,岂不乐乎?朕特命天使传达朕之口谕,望诸藩王叔兄弟能进京为朕贺寿,莫负朕思亲之情。”
楚天齐瞳孔一震,拱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这位公公,齐王千岁近来因抗击南靖游兵身负伤疾,若此番贸然进京,于齐王殿下治伤不宜,更是大冲陛下寿诞之喜。”杨文绍拉开帐帘走了出来,跪地叩首道:“还烦望公公向陛下禀明殿下难处,千岁虽不能至,然礼必奉,情亦可鉴。”说着,他朝齐王打了个眼色。
“噗通”一声,楚天齐的身子好似一摊泥般瘫软倒地,这让周围一众亲兵吓得不轻,瞬间将其团团围住。
“千岁!”
“殿下!”
“不好,殿下这是伤病复发了!”杨文绍猛地站起身,“快传军医!”
闻声,周围的亲兵瞬间分作两拨,一拨人将楚天齐抬进主帐,一帮人则急急忙忙地跑去请军医。
将这突然发生的紧急之时安排完后,杨文绍转头望向天使太监,面露难色,“公公,这这您也见着了,齐王殿下现今的身子,实在不宜长途跋涉”
表面杨文绍说的客气,但藏在背后的手却朝一旁的魏虎晓打了个手势。
“殿下伤病竟然如此严重,那是该以养伤治病为重。”天使太监眼睛微眯,脸上浮起了诡异的微笑。能为皇帝传话的太监,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人精,自然不是傻子,杨文绍那点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松口,只怕这周围的兵卒立即就会拔刀把他给剁碎
见天使太监松口,杨文绍也不由得松了口气,飞燕军此时还未从西宁离开,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贸然对这天使太监动手。
杨文绍朝着天使太监拱了拱手,道:“有劳公公。”
天使太监冷笑一声,转首离去,仗着飞燕军还在西宁驻扎,他是可以强硬不松口,但那却有可能丧失自己的性命,相较于所谓忠心与性命比较,大多数人出于本能想来都会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