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文武朝臣齐列。
今日的朝会与以往大不相同,因为在那最上方的龙椅下方,放置了另一把小一号的金椅,在那金椅前方,挂着一道遮面的帷帐。
坐在那帷帐后方椅子上的人,正是当今大宣皇后洛长凝。
站在洛长凝帷帐前方的傅少卿清了清嗓子,“传皇上口谕!”
闻听此言,满殿朝臣尽皆跪拜叩首。
傅少卿扫视群臣,声音高亢的说道:“朕自入夏以来,身患热疾,需静宜修养,常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政务不可丝毫懈怠,故朕修养时一切政务照旧,由皇后代为理政。诸臣需谨遵皇后诏令,视其如朕亲临,凡有不逊者,以大不敬治罪!”
“臣等遵旨!”
“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跪拜的朝臣们高呼遵旨,随即又发出一阵颂礼之声。
“诸臣平身。”帷帐后传出了洛长凝那犹如黄鹂般悦耳的声音,“本宫代皇上处理政事,是为皇上厚爱托付,本宫也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可皇上与本宫夫妻一体,在此特殊时期,唯有稍稍逾越礼制。”
“皇后言重,臣等谨听皇后诏令!”
洛文槺等一众皇派官员纷纷站出来帮腔,惹得慕党一众官员大翻白眼。
“她他妈是你女儿,你能不听么?”
站在洛文槺与慕谦身后的尤启均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朝边上的赵厚努了努嘴。
赵厚见他示意自己,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朝着上方拱了拱手,“禀明皇后,微臣有事要奏。”
帷帐后的洛长凝瞄了赵厚一眼,心中冷笑,“慕党这群奸党,这就迫不及待开炮了?”尽管她心中颇为不屑,脸上却还是古井无波的说道:“赵大人但说无妨。”
“自上次朝会群臣检举穆忠君行贿之罪后,穆忠君被革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致使现今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空置。”赵厚声音洪亮,正色道:“五军都督府负责我大宣军队管制,右都督此等重要职位岂可让其一直悬职?”
“臣,恳请皇后选任新的右都督人选。”
赵厚话音刚落,便见数位官员跟约好了似得站了出来,“赵大人此乃谋国善断良言矣!”随即,这些官员们齐声高喊:“臣等恳请皇后选任右都督之人选!”
“想借此机会将右都督的位子攒到你们手里?想得倒美!”坐在帷帐后的洛长凝又如何不知慕党打的算盘,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同时也未回话。
她在等,在等其他人出声反驳。
“臣有言要说!”御史大夫宁中恒直挺挺地站了出来,转身冷冷地看了赵厚一眼,“敢问赵大人现担何职?”
“赵某任兵部左侍郎。”赵厚被宁中恒这莫名其妙的提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宁大人问这作甚?”
“按照赵大人所言,五军都督府掌管我大宣兵马调度管制,尤为重要,右都督不可久而空置!那我倒想问问赵大人!”宁中恒望向赵厚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您所处兵部的尚书之职也是悬而未决!按您这话来说,兵部调派我大宣天下兵马,其重要性远在五军都督府之上嘛!是否应该先议新任兵部尚书人选呢?”
“哈哈哈!”
洛文槺等一众皇派官员们哈哈大笑起来。
宁中恒这是在变着法的损他赵厚呢,你赵厚说五军都督府一日不可缺右都督,那他宁中恒就反过来说你兵部不可一日少尚书!宁中恒这是玩了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你!”赵厚脸色一红,显然是动了怒气,“赵某现是在朝堂上议五军都督府之事,宁大人为何要扯开话题?”
他边上的尤启均见他还要主动去招惹宁中恒,忍不住在心头大骂,“你他妈缺根筋是吧?人宁中恒御史出身,本就是玩嘴皮子的,你还主动招惹干嘛?你说的过人家?”看不下去的他未等宁中恒开口便站了出来,拱手道:“赵大人谈及五军都督府右都督职衔之事,实为衷心之言也。”
“若前任穆忠君仍任职五军都督府右都督,臣也誓要奏请皇上换人选任。”尤启均大义凛然地甩了甩袖,正色道:“先祖为防五军都督府权柄过盛,危及江山,特只许五军都督府统兵之权,而将调兵之权分于兵部。本是为了互相节制,形成规矩。而五军都督府现任左都督为镇关候穆忠武,右都督若让其胞弟穆忠君接任,岂不乱了套?若他穆家兄弟有僭越之举,那偌大的五军都督府岂不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嘶”
听到尤启均这话,群臣都倒吸了口凉气。
“尤启均,你血口喷人!”听得尤启均的诛心之言,穆忠武怒而出声。
“若侯爷没有僭越之心,更因避嫌!”尤启均冷冷地看了穆忠武一眼,随即又朝上方拱手,“故,臣以为不可让一家亲属同管一处官署!”
“尤大人所言甚是!”
户部侍郎彭旺应声而起,高呼道:“此等忠言虽逆耳,但却足见尤大人忠君报国之热忱!”
“臣等恳请皇后另选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人选!”
一众声浪再度响起,这一次的声势更为浩荡。
“按照尔等所言,谁又能够比穆忠君更有资格接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呢?”洛文槺望向尤启均等人,目光清冷,“穆忠君虽暂被撤去右都督之职,可并未被罢免。”
“洛相此言差矣。”见洛文槺站出来了,慕谦自然也不会干站着,他朝着洛文槺轻笑一声,“穆忠君行贿之罪已被证实,此等劣迹之人,怎可放置右都督如此重职?若要说资历与军功,这满朝上下难不成就没有人能与他穆忠君相较不成?”言毕, 他又拱了拱手,说道:“据臣所知,朝堂之上便有一武将战功赫赫,勇谋无双,为人也谦逊有礼,秉性更是远超穆忠君!此人便是飞燕军的主将梅毅!此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绝佳人选耶!”
“梅毅战功赫赫?他他娘的除了在中原各省剿过匪外,还立了什么战功?说他勇谋无双?出兵都要带十个军师的夯货有哪门子谋?说他秉性远超穆忠君?那更是扯淡,光他能养出一个被百姓深恶痛绝的京城四少之一的梅守山,就说明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是诸多官员们的心声,对于梅毅此人,他们也多有嫌恶,只不过因为其背靠慕党,不敢多说罢了。
“慕相老臣谋国之言!”尤启均不由出声赞叹,附和道:“飞燕军主将梅毅战功赫赫,勇谋过人,臣恳求皇后选其为兼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臣等愿举梅毅将军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臣等愿举梅毅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臣等愿举梅毅”
一声又一声附和举荐之声响彻殿宇,声势之浩大,让人望之心惊。
“梅毅志大才疏,好勇斗狠之辈,怎可让这等沽名钓誉之辈接任右都督之职?”
洛文槺率先反对,随即一众皇派官员们都站出来齐齐出声,“臣等恳求皇后三思,梅毅不堪大用!”
一时间,整个殿内发出的两股声音竟有些不分上下了,这换做以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许多大臣们也发现了,现今皇派官员势力越发茁壮,甚至隐有压过慕党之势,这不得不让他们感慨,同时也心中暗喜,“看来慕党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这副局面莫要说第三方的大臣们没想到,就连慕党等人都大为意外,他们本以为今儿个能仗着声势与人数上的优势逼得这位皇后选任梅毅为右都督,可却没有想到皇派等官员们的声势比之他们还要强势几分。
这不由得让慕党官员们开始头疼起来,与皇派等官员都将目光投向了帷帐后的皇后。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下,恐怕唯有让裁决者一锤定音了。
“诸位大人都是为我大宣社稷着想的肱骨重臣,本宫看来都言之有理。”
洛长凝先是说了一堆车轱辘话,随后又正色道:“在本宫看来,慕相所言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梅毅确有那个资格做这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之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慕党等官员先是一惊,随后脸上都绽放出了狂喜之色。
洛文槺脸色大变,颤声道:“皇后慎言!”
谁料洛长凝仿佛未听到洛文槺的话似得,自顾自的说道:“本宫认为,梅毅可掌右都督之职!”
皇派一众官员面露怒色,只觉心寒,“他姥姥的,皇上好不容易从昏庸之君转变了,你这皇后又要整幺蛾子是吧?”
相较于皇派官员们的恼怒心寒,慕党官员们已经恨不得放声大笑了。
“皇后真乃千古贤后耶!”
一众马屁之声随之响起。
“梅毅,至今日起,接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洛长凝说出了一句让皇派官员们几乎晕厥的话语,可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但念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每日需处军事过于繁重,便不应再让梅毅担任飞燕军主将。”
听到洛长凝后面加的那句话,慕党官员们从狂喜到心里一“咯噔”,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皇派官员们也由先前的愤怒心寒转变为诧异。
“皇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意梅毅担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却要交出五万飞燕军的控制权!右都督是虚职,只是占了统率天下兵马的名份,但却没有实际调兵之权,可飞燕军却不一样,那是实打实的五万精兵,且设在京师之中!”
这是所有官员们心中泛起的想法,望向帷帐背后那看不清脸的皇后,他们收起了原来的轻视之心。
这哪是一个不通政事的普通妇孺?这分明是玩弄政治的熟手!
用一个右都督的虚职,换五万飞燕军的主将位,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见此,慕党官员们不由急的一个个地蹦出来。
“皇后不可,飞燕军主将梅毅统制飞燕军已久,若贸然换将,只怕难以管制这五万兵卒啊!”
“是极是极,请皇后让梅毅以飞燕军主将之身兼任右都督!”
“提议梅毅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乃是尔等求封,怎的现今又开始反悔?”宁中恒站起身,怒而骂道:“尔等以为军国重事是儿戏不成?怎可朝令夕改?”
“宁大人所言甚是!”
“臣等同意梅毅卸任飞燕军主将之职,晋升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一众皇派官员们齐齐发声,其声势,比之刚才慕党群荐梅毅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最前头的慕谦头上突然冒起了冷汗,他这时好像反应过来了,为何自己等人再三举荐梅毅,这皇后都不见出声制止,原来是等着他们把话都说完说尽,彻底掉坑里呢!
此时若他们在反对,只怕也得被皇派官员们用唾沫喷死,慕谦心里清楚,闹到这一地步,飞燕军主将之位是不交也得交了,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自己等人的声势不一定盖得过皇派官员们,届时只怕连个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之位都不一定能给他梅毅保住!
“皇后明断圣决!”慕谦瞳孔充血,咬着牙说道:“臣臣也赞同梅毅卸任飞燕军主将,晋升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听到这话,躁动的慕党官员们愣住了。
“慕相真乃老臣谋国之重臣耶!”洛长凝出声赞赏,猛然起身,声音充满威仪的说道:“传本宫诏令,至今日起,梅毅将不再担任飞燕军主将之衔,升任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皇上曾与本宫有过旧谈,穆忠君行贿之举确应受惩,可念其军功卓著,应予以一次改过之机!”
听到这话,慕党官员们心中都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应本宫遵循陛下圣意,予穆忠君改过赎罪之机!”洛长凝响亮而又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宇,“擢穆忠君,为新任飞燕军主将!”
“我草你爹”
慕谦只觉气血上涌,差点没气背过气去!何其耻辱,何其难堪?头一回,他慕谦还是头一回被人耍的团团转,且还是一个他所瞧不上的妇人!
“皇后英明!”
一众皇派官员们心情激动难平,发出了心服口服的赞颂之声。因为今日,洛长凝给所有轻视她的人上演了十分生动的一课,告诉了满朝诸臣,何为政治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