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狱。
一间间昏暗的牢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味道中混杂着雨后的潮湿与腥臭的血味。
促狭的过道两边带着血渍的油封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因外罩站有血渍的缘故,灯光照射下还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虚影,伴随着牢门之内的叫屈喊冤之声,让人心颤。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都夹带着一股难言的死气。
被关在这里的人,基本不会有机会再出去了……
“我操你奶奶的!今儿咋点儿这么背?”
一声喝骂从大狱看守的班房中响起,四名看守大狱的当值官差正围坐在一团,彼此手中都拿着一个骰盅,看样子是在互赌。
“赵小二,你别拿点儿背说事,上回老子我可输得只剩裤衩也没下桌!”一操着北方口音的官差瞄了一眼站起身大骂的赵小二,嘿嘿笑道,“今儿个,爷不把你裤衩给赢下来,就当你他娘的没穿!”
“去你丫的!爷不玩了!”
赵小二脖颈发红,拍着桌起身就要走。
“你他娘的还真玩不起!”
其余几人都向他投以一个鄙视的眼神。
“咳咳。”赵小二干咳几声,一本正经道,“今儿个爷巡房,不玩了!”
说罢,赵小二假模假式地整了整差衣,迈着大步子走出了班房,恰巧,他看到了前来送饭的老宋头,“老宋头,送过饭了?”
老宋头提着竹编的食盒,答道:“都送去了,一号房和二号房那两又挑起食儿来了!”
“嗨呀!”赵小二闻言嘿了一声,冷笑道:“都他娘的进这破地方还他娘的讲究?”
“人以前不大都督呢嘛!”老宋头撇撇嘴,“嫌老头子的菜不够好,还跟我要酒喝呢!”
“反了天了!”赵小二听后来劲儿了,朝着一号牢边走边骂,“你先走!老儿他娘倒要看看这两狗杂碎有多大的谱儿!”
一号牢是关押重犯的牢房,但此时的一号牢内只有一人佝偻着背仰躺在草地上,脏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五官,让人难以瞧清他的面貌。
“哐哐!”
赵小二拿着刀鞘敲了敲牢门,瞄了一眼牢内丝毫未动的饭菜,冷嘲热讽道:“怎么?还觉着自个金贵?能给你送点荤腥过来就他娘的不错了,整个大狱,除了你兄弟俩,谁还有这个待遇?咋的,还他娘给爷摆起谱来了?”
“咚!”
一旁的二号牢门传起一阵响动声,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形高壮的男子趴在牢门处,朝着赵小二露出了森口白牙,杀气腾腾的道,“小崽子,少给爷在那不阴不阳的。”
“哟!”赵小二叫了一声,一脚踹在二号牢门,“你还当自个是大都督呢?咋的?你个阶下囚犯能咋着?”
二号牢的犯人脸泛狰狞,眼眸之中尽是杀气,“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他这杀气尽显的眼神一瞪,赵小二没来由的一慌,眼前这人怎么说也曾是杀人无数的大将,说话时泛起的那股杀气怎么看都让人有些心颤。
“少他娘在这跟你爷爷我咋呼!”赵小二朝着牢门又踹了一脚,骂道:“爷可不管你以前多牛气,落到这大狱里,你就给爷规矩点!”
“哈哈哈哈!”
一号房的犯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朝着赵小二吼道:“吾乃先帝亲封镇关候,先皇后嫡兄!穆家长子穆忠武,前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统帅大宣天下兵马。今日经沦落至此!区区一个差役安敢辱我?”
听到这一长串的名号,赵小二先是有些发怵,随后又是冷笑一声,“管你以往多牛气,今儿个还不是落得阶下囚?”
狭小的过道的阴影处,微弱的灯光下照出两道虚影。
一身穿锦服的年轻男子瞄了一眼赵小二,“给料理了。”说罢,他背过手沉吟道:“怎么说也是立过赫赫军功的大将,同时也是皇亲国戚。还轮不到一个小差役欺辱。”
“老奴遵旨!”
微弱灯光下,傅少卿目露凶光。
没错,这过道阴影处的二人正是楚天耀与傅少卿主仆二人。
“现今成了猪狗不如的囚犯,就少做些春秋大梦!”赵小二正对着一二号牢的犯人破口大骂,只听嗖地一声,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待赵小二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嘎吱”一声,骨裂之声响起,那差役赵小二已是两眼翻白,死的不能再死。
“这”
一二号牢的犯人都是一惊,待瞧清动手之人的容貌时,同时面露惊色。
“傅傅公公?”
二人当即对傅少卿抱拳行了一礼。
“二位都督无须多礼!”傅少卿朝着二人拱手一礼。
见傅少卿突然来此,一号牢的穆忠武好似想到了什么,面露惊色,“公公,你来了,岂不是说”
“两位舅舅,你们受苦了。”身穿锦服的楚天耀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陛下!”
“陛下!”
一号牢的穆忠武及二号牢的穆忠君皆是一惊,随即跪倒叩拜。
“两位舅舅快起!”楚天耀虚扶一把,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脸上泛起一阵心疼,“朕,害苦了两位舅舅!”
“陛下!”二人听到这话眼眶发红,壮硕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
“昔日朕听信奸臣谗言,害的两位舅舅沦落至从,朕,实感羞愧!”
“陛下切不可这般说,都是宵小奸诈!”
“臣等虽无大罪,但平日行事也过分桀骜,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又怎能够怪陛下?”
“唉!”楚天耀叹了口气,格外郑重的说道:“朕虽被奸佞蒙蔽,但又岂能不知二位舅舅忠君报国之心?之所以发落两位舅舅,实为明贬暗保之举!”
听到这话穆家两兄弟都是一怔,眼中都有不解。
楚天耀咬着牙,面露痛心之色,颤声道:“近年来,慕党势大,朝堂之上半数归附。昔日他们对两位舅舅群起而攻之,所图为何?不正是要那五军都督府统兵之权?二位舅舅武官出身,心性豪放,不善心计。又岂是这些满肚算计的文官们的对手?故朕深思熟虑后,决定将计就计,将二位舅舅打入大狱,虽显狼狈,但却可以保住两位舅舅的性命,乃至整个穆家啊!”
“陛下!”
穆家二兄弟闻言虎目落泪,听闻君王如此关怀之语,他们怎能不感动?
“唯有朕处罚了两位舅舅,示敌以弱,才能保住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职位。好在,好在现今,朕在朝堂之中已能与慕党奸贼抗衡,只是,只是苦了两位舅舅”说到尾处,楚天耀已带有一丝哭腔。
“君恩浩荡如此!”穆忠武当即叩首,颤声道:“臣与臣弟必铭诸五内!”
“陛下如此隆恩,臣恨不得伴君身侧,为君持刀,屠戮万恶宵小!”穆忠君叩首哽咽,言辞恳切,令人感动。
“朕今日,就是为了解救二位舅舅而来!”楚天耀擦了擦发红的眼眶,随即朝着狱外大喊:“来人啊!”
一身穿红袍的官员戴着一众差役连忙跑进,朝着楚天耀行了一礼,“微臣刑部右侍郎商平叩见陛下!”
“赶紧将他们给放了!”
“是!”
商平忙不迭地点头,示意自己身旁地差人开锁。
“咔嚓”一声,两道牢门被打开,穆家兄弟二人当即朝着楚天耀再度叩拜。
楚天耀望了一眼神情激动的穆家兄弟,正声道:“穆忠君穆忠武遭奸臣所害,实为忠心报国的肱骨重臣耶。至今日起,官复原职!恢复穆忠武侯爵之身!”
穆忠君闻言大为感动,声音打颤:“陛下”
穆忠武声音哽咽,“君主厚恩,臣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快起!”楚天耀将二人依次扶起,郑重道:“二位尽快回府与家眷团聚才是。日子还长,往后我们君臣三人再叙。”
说罢,在穆家兄弟及刑部一众官差的恭送声中,楚天耀带着傅少卿离开了大狱。
“草!”走在傅少卿前头的楚天耀从袖口处扔出半截洋葱,低声骂道:“这洋葱真他妈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