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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河阴之变

    崔景见到姐姐崔月儿时,崔月儿一头青丝已经没有了,露出光光的头皮,崔景一见,眼泪哗得流出来,叫道:“大姐。”

    崔月儿:“洛阳已经出不去了,现在说什么也太晚了,大乱之中,皇宫是最危险的,景弟你速速离去。”

    “大姐,你出家为尼了吗?”

    “岂止我,后宫自太后以下,已尽断三千烦恼丝。”崔月儿凄然地说道。

    “太后要学她的姑母吗?”他以前听姐姐讲过,胡太后有个姑母,十七岁出家为尼,法号僧芝,在平城时常出入禁中,当时的冯太后与孝文皇帝都非常尊重她,就是她向宣武皇帝荐胡太后入宫的。

    “太后只想躲过此劫。”

    崔景明白了,尔朱荣大兵已到,太后此举,希望尔朱荣能饶过她,想想一国的太后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崔景感到一阵苍凉,虽然他知道太后是自作自受,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他没想到那次是他与他的姐姐崔月儿的最后一面,尔朱荣派铁骑将胡太后与幼主带走了,崔月儿等太后的亲随也跟着去了,在河阴,她们都被尔朱荣杀死了,沉尸于河,不仅如此,尔朱荣还将文武百官召集于河桥,纵马杀之,自高阳王元雍以下二千余人惨死于尔朱荣铁蹄之下,朝中为之一空。

    崔景听到消息时,已经晚了,惨案已经发生,他痛哭在地,他的大哥、大姐都先后离世,崔家只剩他一人了。

    他现在也用不着向谁辞职了,宫内大乱,他欲出宫,却被尔朱荣的铁骑阻住了,洛阳城中但闻一片哭喊之声,尔朱荣纵兵大掠,崔景与宫中残余的侍卫手中有武器,他们拼死搏斗,可怜那些宫女宦官,多数死于兵士之手。

    崔景不知怎么与刘思逸和蔡散仕合在了一起,三人奋力向外冲,刘思逸虽是个阉人,但力气不小,蔡散仕却是个文人,躲在崔景与刘思逸身后,崔景石匠出身,力气大,长矛挥舞,敌军近不得。

    崔景听得对面弓弦响,知道敌人要放箭了,他忙躲闪一旁,尽力挥矛,这箭却不是射向他的,听到身后蔡散仕喊:“小心。”

    他回头,见蔡散仕挡在刘思逸身前,箭正中蔡散仕的后背,原来蔡散仕替刘思逸挡了一箭,崔景听得弓弦崩崩乱响,知道完了,箭羽之下,没有完躯,但他不甘心就这样丧命,拼命用矛拨打箭。

    千钧一发际,听得有人喊:“圣上驾到。”弓箭收住,崔景累得虚脱了,他擦一把汗,他身上虽没中箭,但有一只箭从他头皮擦过,带走了一片头皮,差一点就贯穿他的头颅了,鲜血直流。

    他顾不上裹扎,去看刘思逸,刘思逸身上中了两箭,还好不是致命之处,他帮刘思逸拔出箭杆,撕下袍襟,帮刘思逸裹扎上。

    刘思逸抱住蔡散仕,蔡散仕奄奄一息,刘思逸哭道:“思逸是何等贱命,连累散仕为我。”蔡散仕嘴角动了动,刘思逸将耳朵贴到蔡散仕嘴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怜小儿遵道,幼学之年,逢此大乱。”

    刘思逸叫道:“如果思逸侥幸逃得性命,我一定以子侄看待令郎。”蔡散仕闭眼逝去,刘思逸低声哭泣。

    崔景见外面涌进来很多人,他听到圣下驾到的字语,迷惑不解,胡太后的儿子元诩是皇上,已死,胡太后立了皇女为皇上,又立元钊为皇上,也被尔朱荣杀害了,没想到又出来一位皇上。

    他对谁当皇上已经不感兴趣,他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性命呢?他扶着刘思逸起来,但见圣驾已过来,刘思逸一把拉住崔景,让他跪下迎驾,崔景百般不情愿,但刘思逸低声告诫他如果要活命,必须要跪,崔景只得跪下,听得有人喊:“小石匠。”

    他听得耳熟,微抬头,小石匠出自新来的皇帝之口,这个新皇帝他认识,是彭城王元勰的第三个儿子元子攸。

    元子攸幼时在宫中与皇帝元诩一起读过书,后来长大后,被封为中书侍郎、城门校尉兼给事黄门侍郎,长期在宫中值勤,崔景初为禁兵时,元子攸正伴小皇帝读书,崔景心灵手巧,为两个小孩子雕刻了很多好玩的石兽,所以元子攸一直称崔景为小石匠。

    没想到元子攸居然做了皇帝,不用说,这个皇帝是尔朱荣拥立的,他想想也正常,皇帝元诩无后,元诩的父亲宣武皇帝元恪也无其他子嗣,诸王之中,属彭城王元勰名声最好。

    崔景不知新皇帝如何处置自己,元子攸不像尔朱荣那些兵将残忍好杀,仍留崔景与刘思逸于宫中,崔景本来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本已心灰,现在却忽忽燃起复仇的心。

    他本不敢有此念,尔朱荣虽然杀害了他姐,但尔朱荣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兼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个宫中侍卫怎么报得了仇,但一日他听人说起河阴之变时的事,报仇的念头就一日强似一日。

    原来尔朱荣在抗表上奏之前,就已经派他的从子尔朱天光、亲信奚毅、仓头王相等人秘密潜入了洛阳,找到元子攸,表示尔朱荣想拥立他为帝,元子攸同意了,尔朱荣才从晋阳发兵。

    据说发兵前,尔朱荣用铜铸孝文帝及咸阳王元僖等六位亲王的子孙的塑像,结果只有元子攸的像铸成了,尔朱荣抵达河内时,元子攸与兄元劭、弟元子正偷偷北渡黄河,在河阳与尔朱荣相会,四月十一日,尔朱荣奉元子攸为帝。

    尔朱荣在河桥造谣说高阳王元雍谋反,杀百官公卿士二千余人,尔朱荣就有篡位之志,令御史赵元则造禅让文,派遣数十人来到行宫,尔朱荣早在元子攸身旁安排了并州人郭罗刹和高车人叱列杀鬼,里应外合,杀害了元劭与元子正,又将元子攸迁置到河桥,

    夜四更时,又把元子攸接到南宫,元子攸到时,听兵士俱喊“元氏既灭、尔朱氏兴。”元子攸忧愤给尔朱荣下旨说:“帝王迭兴,盛衰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杖义而起,前无横阵,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位,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尊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辅戴。”

    但尔朱荣却没有让元子攸禅位,据说原因有二,一是他铸造自己的金像,四次也没有成功,二是有位尔朱荣信任的功曹参军刘灵助善占卜,说今时人事不利尔朱荣称帝,尔朱荣想让元天穆为帝,刘灵助说元天穆也不吉,只有元子攸才有当皇帝的征兆。

    没想到是这位刘灵助救了元子攸一命,如此元子攸方才入得宫来,面南为帝,入宫之时,百官俱无,只有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于阙下。

    尔朱荣性子严暴,在宫中饮酒无度,酒酣耳热之际,高唱胡歌,喜乐无常,刀槊弓矢,不离于手,一日酒醉,元子攸想杀掉他,被左右身边的苦劝才作罢,后来尔朱荣回到了晋阳,洛阳才安。

    崔景听说这些事后,想到自己的仇恨,暗自琢磨怎么才能杀死尔朱荣,他不敢向元子攸吐露内心的仇恨,虽然他知道元子攸肯定比他还痛恨尔朱荣,但身为帝王之身,心思就跟常人不一样,元子攸刚娶了尔朱荣的女儿为皇后,尔朱荣之女先为孝明帝(也就是元诩,元子攸安葬元诩,谥号孝明帝,庙号肃宗)的嫔妃,照样被元子攸立为自己的皇后,一定要找到机会,普天之下,能杀死尔朱荣恐怕也只有皇上了。

    有了这个信念,他在宫中呆了下去,不仅呆了下去,还一改往日作风,该巴结逢迎的他也照做,只想早日接近皇帝,进言杀死尔朱荣。

    又是两年过去了,两年时间,尔朱荣又立功勋,平了葛荣百万义军,破葛荣的,是尔朱荣的部将侯景,葛荣被擒,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槛车送葛荣入朝,到的那天,皇帝元子攸亲到阊阖门,吩咐将葛荣处斩,崔景虽也和他一样山呼万岁,大骂葛荣,但内心却对葛荣充满了同情之心,葛荣出身怀朔,成为流民,流离失所,随鲜于修礼起义,鲜于修礼被元洪业所杀,葛荣杀元洪业,又并杜洛周部属,横扫燕赵大地,所向无敌,可惜败于尔朱荣的几千铁骑。

    崔景又生一个男孩,看到崔家终于有后,他抱着婴儿簌簌流泪。

    这时元颢带兵杀到了洛阳,元颢为北海王元祥之子,与元子攸为堂兄弟,朝廷本任元颢相州刺史,去剿灭葛荣,正逢尔朱荣入洛阳,元子攸虽对元颢加官进爵,元颢还是投奔了南梁,元颢从南梁借到了兵将,以陈庆之为帅,一路北来,斩关夺将,所向披靡,荥阳、虎牢相继失守,洛阳大震。

    又一次城中大乱,元子攸跑到了河内,洛阳城中以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为首,率百官迎元颢,元颢入洛阳宫,改元登基,派黄门侍郎祖莹给元子攸下书说:“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正欲问罪于尔朱,出卿于桎梏。卿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假获民地,本是荣物,固非卿有。今国家隆替,在卿与我,若天道助顺,则皇魏再兴,脱或不然,在荣为福,于卿为祸,卿宜三复,富贵可保。”

    元子攸不听元颢所言,诏师勤王,尔朱荣起兵又平了元颢之乱,元了攸加封尔朱荣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崔景随元子攸出奔,护驾有功,成为禁卫武官队副。

    万俟丑奴、萧宝寅在关中作乱,尔朱天光与贺拔岳领兵西征,擒万俟丑奴、萧宝寅,关中平定,大魏国依尔朱氏之力,渐渐平定了四方的叛乱,尔朱荣立下大功,在朝中布下亲信,他自己在晋阳遥控朝局,朝廷大小事务,只要尔朱荣发话了,朝廷就得照办。

    曾经尔朱氏为关补一个曲阳县令,与吏部尚书李社俊发生矛盾,逼得李神俊辞位,又想用北人为黄河以南诸州刺史,皇帝有不同意见,元天穆面君说天柱有大功,为国宰相,就算要更换天下所有的官,陛下恐怕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怎么为了区区数州而与天柱起争议,

    皇帝元子攸说如果天柱不想为人臣,可以把朕换了,如果想要为人臣,就不可能随意更换正下百官,听说尔朱荣背地里数落皇上,说他难道忘了天子是由谁所立的吗?现在就不听我的话了。

    据直后的侍卫讲,尔朱皇后也常也皇帝发生龃龉,常把天子由我家置立的话挂在嘴边。有识之士暗骂尔朱荣是又一个董卓,崔景没读过书,只约略听过董卓其人,经向他人请救,知道董卓跟尔朱荣一样,也是靠镇压黄巾起义出身,入主朝政,作威作福,被王允以反间计,吕布刺死董卓。

    崔景觉得时机到了,皇帝不会容留尔朱氏跋扈太久了,没想到他还没等到尔朱代倒台,自己却被禁卫武官队主告了。

    队主姓袁,崔景近二年来曲意逢迎,本来与队主没什么矛盾,结果酒后失言,两人吵了一架,队主就向直阁将军把他告了,说他诬蔑天柱,誓要杀天柱大将军,本来这是崔景的心事,他怎么敢挂在嘴边,只是他和袁队主关系好时,两人时常喝酒,他想引队主为助,酒后透露过一二,酒后之言,谁也没当回事,没想到袁队主记在心里,现在告发了他,

    直阁将军不敢做主,报告了武卫将军奚毅,奚毅把案子推给了皇上,崔景被禁卫押到了元子攸面前,崔景暗恨自己口风不严,又恨自己识人不明,哪里想到这个姓袁的居然是个小人。

    元子攸别的侍卫未必认识,当然认得他,问:“崔景,袁队主所告你之事,可属实?”

    崔景自知难逃大劫,就算求饶也未必能得到皇帝原谅,皇帝就算心恨尔朱荣,为了他这种足轻重之人,一定也会将他斩首示众,以示与尔朱荣没有二心,他把心一横:“尔朱荣杀我亲姐,屠戮百官,我恨不得生吃他的肉。”

    袁队主见他大骂尔朱荣,踢了他一脚,对皇帝说:“陛下,此贼到此还出大逆不道之言,乞陛下诛之。”

    皇帝喝道:“来人。”

    宿卫上前,叉手而立,崔景把眼一闭,等死而已。

    皇帝:“绑了。”

    宿卫上前把袁队主给绑了,袁队主大叫冤枉,崔景睁开眼,见此景,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