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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火并

    王伟在大营营门处指挥军士布防,烈日当空照,天空飘过几朵白云,他正了正头冠,他本来应该于中军帐内行事,只因对侯景的火并计划不满,就被发到营门,负责外围的安防。

    他登上营门外一处高地,远眺北方,李弼、赵贵的军营离得很远,远处并没有西魏军的踪迹,他又看了看日头,二将按说应该快到了。

    他背着手踱回营内,听得背后马挂鸾铃的声响,他急忙回头,来的却是徐思南。

    他见徐思南马背上挂着几只野免、山鸡,两人打声招呼,徐思南说暴显刺史吃不惯军营的饭食,吩咐他到营外打些野味。看着马背上的山鸡、野兔,王伟也不禁舔了舔嘴唇,营中饭食近来确实有所下降。

    徐思南进营而去,王伟想大军初次与元柱的军队开战,侯景终究不放心暴显、李密、高元成这些被挟持的刺史,没让他们参与进攻,依着索超世的意见,应该把这些怀有二心的刺史放在最前头,先消耗他们的生力军,王伟给拦阻了,初次开战,士气最重要,如果这些刺史们临阵不出力,而导致战局不利,受影响可不只是这些刺史的生力军,那会导致大军全盘被动。

    侯景否决了索超世的提议,以王伟所说为确,派得力大将侯子鉴、宋子仙等人迎击元柱,把各州刺史都置于后备军中。王

    伟相信暴显他们肯定也明白侯景的用意,形势比人强,侯景节节胜利,这些人就会慢慢跟侯景一条心的,若说谁忠于谁,一辈子忠于谁,王伟是不信的,生在乱世,忠义难行,只能看谁实力强盛,谁掌控着局面。

    快到中午了,营外还是没有西魏军的动静,他有些焦急,又一次登高远望,没有战马行军踩踏起的扬尘,难道西魏大营出了什么事吗?

    日头向西移去,等了将近一天,也没等到李弼、赵贵二将前来,火并计策失败了,侯景集起亲信,商议军情。

    “一定有人走漏了风声,致使李弼、赵贵有备。”侯景很恼火。

    “有人开始就不同意大王的主意。” 索超世也借题发挥,帐内诸人都望向王伟,王伟见侯景也斜觑他一眼,有些惊恐:“大,大王难道怀疑我?”

    侯景哼一声,并不答言,索超世见状,喝令军士进来,要把王伟绑起来。

    王伟额头冒汗,起身对侯景一躬:“在下自问对大王忠心不二,自从追从大王以来,何日不是兢兢?”

    侯景打量了王伟半天,摆手让军士出去,王伟见索超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心里恨死这个小人了,唯恐天下不乱。

    诸将议论半天,自然没有什么结果,侯景差人去西魏大营打探消息,第二天,有人来报,李弼、赵贵引大军回长安了。

    “什么?走了?”侯景惊呼道。

    “看来李弼、赵贵不想与梁军浪战,所以引兵走了。”王伟说道。

    李弼、赵贵领军走了,王思政占据了四城,高澄也没有再发兵过来,这段时间几方相安无事。王伟却一直寻思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那日他在营门处碰到了徐思南,徐思南说暴显让他去打野味,万一是个幌子呢?难到徐思南或者暴显与李弼、赵贵有勾结?但暴显一向做的是高氏的官,没听说与宇文泰有什么关系,况且与西魏军勾结,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他不能妄下结论,暗中派人监视暴显与李密几个刺史。

    司马世云来找侯景,说他在颍川留下了几个亲信,探听到一个秘密,随之取出一封书信给侯景,侯景顺手交给王伟。

    王伟打开信观瞧,信上写“夫兵者,务在先声后实,故能百战百胜,以弱为强也。但襄城控带京洛,实当今之要地,如有动静,易相应接。颍川既邻寇境,又无山川之固,贼若充斥,径至城下,辄以愚情,权其利害,莫若顿兵襄城,为行台治所,颍川置州,遣郭贤镇守,则表里胶固,人心易安,纵有不虞,岂能为患”,落款是崔猷。

    崔猷?王伟略一沉吟,问司马世云:“崔猷好像是西魏的人物。”

    “正是,这是崔猷写给王思政的。”

    王伟向侯景解释书信的内容,这个崔猷建议王思政应把重兵驻于襄城,襄城连接长安与洛阳,是个军事重地,颍川没有山川险固,派郭贤镇守即可。

    “崔猷很有见识,襄城位置确实比颍川重要,但是王思政为什么没驻于襄城,反驻于颍川了呢?”侯景问道。

    “宇文泰专门派人去见王思政,要求他遵照崔猷之策,但王思政要求与朝廷立约。” 司马世云道。

    “立什么约?”王伟问。

    “敌寇如果从水路来攻,以坚守一周为限,如果从陆路来攻,以坚守三年为期,于此期限内,不用朝廷派遣援军,超过时限,由朝廷做出裁决。”

    “还真把颍川都成了他自己的了。”侯景拍案而起。

    “卑职愿为前锋,收复颍川。” 司马世云请令。

    王伟张了张口,但没有出声,侯景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高澄,不是王思政,如果现在就与王思政起争端,削弱了实力,只会让高澄高兴。王思政之所以据守颍川,是因为颍川最靠近东魏与侯景所控制之地,王思政这是一种进取姿态,保住了颍川,就能保住所占领的四城,也就能得到宇文泰的信任,这个中的原因并不难分析,但他吸取之前的教训,还是暂时不说为妙。

    “你让你的亲信多探听些消息,一有机会,我大军一举奇袭拿下颍川。”

    司马世云领命而去。过了些日子,同轨防主韦法保与都督贺兰愿德受宇文泰指使将兵来助。之前要强行吞并李弼、赵贵之国不成,侯景转变了主意,以恩抚方式劝诱西魏军,对西魏重要将领都赂以金银,西魏的将领对侯景都很感恩。

    这天,王伟陪同侯景又来到韦法保军中劳军,王伟见一个军士被绑在一个木桩之上,赤裸着胸膛,行刑的人员正用鞭子抽打这个人,胸膛上遍布血痕,这个人看来是条硬汉,不喊不叫,只是闭着眼睛,紧咬牙关。王伟拉一下侯景的胳膊,指给侯景看,贺兰愿德正陪伴着他们,侯景问贺兰愿德:“贺兰将军,这位军士犯了什么禁律啊?”

    贺兰愿德嗯啊了几声,说道:“侵扰生民,掠夺钱财,所以才予以拷掠。”

    王伟见那个汉子忽得睁开眼睛,射出精光,却是愤怒的目光。侯景哈哈大笑:“将士奔命,谁不为财?来人。”

    侯景的亲兵上前,递上一个钱囊,打开,里面装着金银珠玉,侯景让亲兵递给贺兰愿德,说:“这点钱财可够吗?”

    贺兰愿德一怔,忙说:“够了,够了。”

    侯景:“我就代这位弟兄赔偿当地百姓了。”

    贺兰愿德让人收下,指示军士把受刑的那人放了,那人被带到侯景面前,昂首挺立,贺兰愿德斥责:“这位是河南道行台、太傅、上谷公,你还不快行礼。”

    那人昂首不动,贺兰愿德愈加恼怒,王伟见状,忙把贺兰愿德劝走,那人见贺兰愿德走开了,才对侯景:“任约多谢行台活命之德。”

    “你是叫任约是吗?”

    任约点头。

    “要缺钱可以来找我侯景,小民能有多少钱财让你掠夺?”侯景呵呵而笑。

    “我受刑并非为此。”任约答道。

    侯景一愣:“却是为何?”

    任约吱唔不答,王伟在旁,知道这军营内耳目众多,让侯景的亲兵先把任约扶回帐内,他与侯景按原定计划劳军。

    晚上,王伟带着任约来找侯景。

    “掠民生财之人并非任约将军,而是那位贺兰将军的手下亲信贺兰才。”王伟向侯景禀报。

    “贺兰才烧毁民宅,掠夺牲畜,百姓哭喊,我上前质问,贺兰才仗着贺兰愿德的宠信,与我争吵,贺兰愿德反诬陷我掠夺民财,将我绑上受刑,如果不是行台搭救,贺兰愿德一定会把我活活拷掠至死。”任约述说事情经过,兀自愤愤不已。

    “虽然诬赖于你,但也不至于要把你打死吧?”王伟说道。

    “我与贺兰向来不对付,他仗着是丞相府旧人,出自武川,对我们出身怀朔的将士一向歧视……”

    “你出身怀朔?”侯景打断他的话,问道。

    “正是”

    “你可知我出身哪里?”

    “卑职知道行台与卑职为同乡。”

    侯景对任约好生结纳,又送马匹,又送金银,任约感激不尽。

    天光放亮,王伟急匆匆来找侯景禀报,韦法保撤军走了,侯景愣在当场。

    “前面走了李弼、赵贵,现在又走了韦法保与贺兰,可恨。”

    “贺兰愿德还在,只有韦法保撤走了。”

    “你把司马世云叫过来,我要马上进攻颍川。”

    王伟知道侯景强掳李、赵二军不成,利诱韦法保军又没成,恼羞成怒了,他不敢再强谏,转身要去找司马世去,司马世云却自己闯了进来:“大王,完了,我在颍川的内线被王思政发现了。”司马世云说他派人混进长社,想找那两个亲信,结果发现两个亲信的头挑在旗杆之上,看来他们被王思政识破了身份,被王思政处死了,城中现在正在大肆追捕。

    “王思政既然发现了我们的内应,也一定做好了防范。”王伟道。

    “现在只有强攻一途了。”司马世云哭丧着脸说道。

    正在没奈何之际,又来了一位西魏使者,西魏的皇帝宣召侯景入朝。

    侯景让不相干人等退下,只留王伟一人计议。

    “之前不让大王入朝,说明宇文泰不信任大王,现在让大王入朝,说明更加不信任大王。”王伟断言,现在让侯景入朝,就相当于把侯景软禁起来。

    “你分析在理,长安我是万万不会去的。”侯景说道。

    王伟派人去找任约,任约查明了韦法保退军的原因,原来长史裴宽对侯景厚抚众将,深有戒心,劝韦法保除掉侯景,韦法保不敢擅动,裴宽又劝韦法保自保,韦法保辞归而去。

    侯景派将侯子鉴,准备强并贺兰愿德,侯子鉴领命下去点兵,侯景又召司马世云,问他可否愿带本部人马去攻颍川,司马世云知道王思政已经有了防备,期期艾艾不敢答应,侯景很不高兴。

    王伟把自己写好的给宇文泰的回书读给侯景听,侯景听王伟书中有一句“吾耻与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不由得哈哈而笑,连说:“写得好,写得好。”

    侯子鉴跑来禀报贺兰愿德的人马也已经开走了,侯景气得暴跳如雷,要亲自带兵追击贺兰愿德。又有人来报,营门处有一队西魏军。

    一听这个消息,侯景、侯子鉴面色都变了,王伟觉出事态严重,难道西魏兵反来先攻?

    侯景全身披挂,带领诸将出得营寨,王伟见营门外的西魏军有一千多人,人数虽不多,但多数为骑兵,声势也不小,从骑众里奔出一骑,马上之人,全身披挂,见侯景出来大营,翻身下马,倒身下拜,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任约,侯景下马扶起任约,原来任约携贺兰愿德的主力骑兵前来归顺侯景,王伟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一点好消息。

    王思政于四城之外,又趁乱占领了侯景的七州、十二镇,布以重兵以防侯景。此时他们进退两难,如果此时进攻王思政,邺城再要发兵过来,就会腹背受敌,如果不进攻王思政,被他占领了七州,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王伟建议先引兵到悬瓠,等梁军来了再作打算。在去悬瓠路上,探马报说宇文泰将所受给侯景的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都回授给了王思政,但王思政并没有接受,只接受都督河南诸军事之职。

    王伟说:“不用我们收拾王思政,高澄也不会放过他。”颍州在内的七州,一向是东魏的土地,高澄绝对不会任由王思政占据颍州的,但不管是王思政还是高澄,都是侯景的敌人,谁占了颍州,对侯景也不是好事,侯景沉默不语。他们到了悬瓠,王伟想派往邺城的蔡遵道始终没有回音,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侯景一家大小也没有消息,侯景几次要再派人前去邺城,王伟认为现在事情已经明显,如果蔡遵道都不能成功的话,后去的人更加不行。

    近来侯景的情绪明显变坏,王伟知道邺城不仅有侯景的老母,妻妾,还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可惜都没有跟随侯景,除此之外王伟还有件心事,蔡遵道临走前,他对蔡遵道另有一番安排,蔡遵道是他布在邺城的一步棋,不知能否见效。

    羊鸦仁大军终于到了悬瓠,侯景把悬瓠让与羊鸦仁,随后皇帝萧衍传来旨意,将悬瓠改为豫州,寿阳为南豫州,合肥为合州,以羊鸦仁为司、豫二州刺史,镇悬瓠,西阳太守羊思达为殷州刺史,镇项城。

    侯景率军从悬瓠出来,好像丧家之犬一样,是以梁军为后援,北攻王思政呢?还是到剩下的六州之地继续防守以防邺城进攻呢?依王伟之见,应该向东,司马世云自己不敢进攻颍川,但一直鼓动侯景夺回颍川城,侯景也偏向司马世云,遂调兵遣将,准备强攻颍川。

    大军向北行,离颍川还有几十里路了,有探马从身后跑来,从建康传来消息,南朝准备大举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