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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 章 龚信与萨满

    圣山山巅,齐烨盘膝坐在边缘,感受着呼啸的狂风,直撮牙花子。

    旺仔站在齐烨身后,司卫站在一旁。

    齐烨右侧坐着一身白袍面色苍白缓缓诉说的大萨满月玲珑。

    月玲珑的右侧,则是盘膝而坐的龚信。

    龚信在画画,太阳初升,风景绝美。

    月玲珑的汉话很流利,扭头看向龚信:“谢谢你,救了我。”

    龚信一言不发,只是在那画着。

    月玲珑也不气恼,问道:“你很厉害,不像是擅丹青的汉家文人。”

    “他就这样。”齐烨心不在焉的说道:“喜欢画画卧槽,拦不住的。”

    山巅之上,已经没有血腥味了。

    圣山之下,也没有那些想要杀上来将汉人大卸八块的各部族人了。

    有的,只是原地休整的五千来号人,以及被捆的严严实实鼻青脸肿的月泉。

    月泉将齐烨耍了,他活该,可月泉同样被他老娘给耍了。

    从一开始,月泉就不清楚试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萨满没和他说。

    他不了解试炼,但是他了解月苍,知道月苍自从断了一臂后性情开始转变,愈发狠辣,越发争权夺利六亲不认。

    站在月泉的角度,他不相信汉人。

    在他被抓到南关的那段经历,也让他见识到了汉人的阴险。

    对他兄弟二人最好的南野守备,竟是徐夙的人,见到事情败露,毫不留情面的想要将他灭口。

    高高在上的南关副帅,本想庇佑他,可却被毒杀了,死的不明不白。

    刚刚在山下月泉拦住齐烨,一是为了不让汉人破坏试炼仪式,二是不想节外生枝。

    月部现在本来就分裂成了两派,他倒是想带着族人干死齐烨这群汉人,正好还能破了月苍依附汉人的野心。

    可真要是这么做了的话,月部内部就会出现真正的内战,到了那时,月苍会将他月泉和他老娘月玲珑的脑袋割下来交给汉人。

    这也就罢了,割下他娘俩脑袋之前,月苍将会彻底掀桌子,带着追随他的人杀掉所有胆敢违逆他的族人,整个月部将会陷入一片血腥之中。

    这才是月泉对齐烨等人极为克制的缘故,不愿再横生事端。

    之前月玲珑月泉说,试炼会通过的,会出现一个人,最不可能的人,以最不像杀人者的模样,用最简单的方式,杀掉月苍,帮助她通过试炼。

    这句话,月泉完全不理解。

    当齐烨死乞白赖的留在这里不走,非要见大萨满的时候,月泉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是不能杀月苍的,如果他再一次杀死自己的族人,包括他父亲,不说他的下场如何,月玲珑也要完蛋。

    所以月泉才将齐烨等人引到山上,只要齐烨杀了月苍,那么“和谈”的事再也不会有人提及。

    齐烨不但破坏了试炼仪式,还杀了月苍这位族长,族人们怎么可能会归顺汉人。

    可月泉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他老娘“技高一筹”,这本就是试炼的一部分。

    齐烨,正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最不像杀人者的模样,用最简单或者说是最Der的方式,干掉了月苍,结束了试炼,印证了月玲珑“所说”的一切。

    “不对,不对不对。”

    齐烨使劲挠着后脑勺:“试炼是三天前开始的,而在六天前,就已经有你们的族人见到我们行军了。”

    齐烨一拍大腿:“一定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才主动要求试炼,借我们的手除掉月苍,对,哈哈,被我看穿了吧,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月玲珑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低头画画的龚信突然开了口:“莫要忘了,是那月苍想要投靠你,而非这大萨满,她又如何保证月泉不驱逐你,如何保证即便驱逐你也不肯离开,如何保证即便被带上山也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那月苍?”

    “这…”

    齐烨又傻了,是啊,这其中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我聆听到了月神的神谕。”月玲珑的身体依旧虚弱,望向天边的红霞:“你们永远不会懂的,也永远不会信的。”

    “好吧。”

    齐烨耸了耸肩:“我相信一定有可以解释的原因,一定有的,一定有一个和神神鬼鬼完全没关系的合理理由。”

    月玲珑笑而不语,浅笑着。

    齐烨心里道了一声乖乖,着实没想到山林之中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女神”,既有成熟女人的端庄,又有着一种令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

    初升的日光映红了月玲珑的面庞,苍白的面色带着几分红润。

    月玲珑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解脱,刚刚晕过去后又醒了过来,得知月苍的的确确是死了,死的透透后,不知为何,脸上就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了一种解脱的神情。

    其实齐烨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月神部和其他部落不同,说月神部是野人部落无疑是极为不妥当的,事实上四大部落中,除了整天不是抓爷们就是胡吃海塞的木鹿部外,其他三大部落都有着自己的传统和习俗,还有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

    就说月神部,生活方式和汉人关内一些村镇差不多,也盖房子,也吃热食,也用铁器,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与文字。

    唯一和汉人村镇不同的是,月神部的宗教氛围十分浓厚。

    作为大萨满,与其说月玲珑嫁给了月苍,不如说族长嫁给了大萨满。

    在月神部的信仰和传统中,嫁给大萨满的人,不是“老公”或者“夫君”,而是一个护卫者。

    月神,会保护大萨满的灵魂。

    护卫者,会保护大萨满的躯体。

    保护对族人最重要的大萨满,那肯定是最强壮最能打的人了,月苍这个族长,成为残废之前正好是全族最能打的人。

    月苍本身有一个老婆,并且有一个儿子,就是死在月泉剑下的那个少年。

    搞笑的是,月苍为了成为大萨满的“护卫者”,“休”了原配。

    在汉人那边,这属于是畜生、渣男行为,可在月神部落中,作为最强壮的勇士,月苍的行为属于是为了信仰献身。

    说通俗点,那就是他不是馋大萨满的身子,而是为了信仰献身。

    实际上是这么一回事吗,当然不是。

    月苍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族长之位罢了,从他故意减少月泉的存在感而着重培养另一个儿子就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

    当然,月玲珑也挺渣,不是她本人的意愿,传统导致的。

    当大萨满之前,月玲珑也有个老公。

    当了大萨满,按照习俗和传统,这个老公是不能够担任护卫者的,所以被“休”了,儿子归属权还不是他的。

    反正这种事齐烨不理解,很多人都不理解。

    再说月苍,当两个儿子下落不明后,月苍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因为他不想和月玲珑再生孩子了。

    按照习俗和传统,大萨满之子是最有可能成为聆听到神谕的人,所以只能由大萨满和其侍奉者抚养照顾。

    月苍早就受够了低自己媳妇儿一头的日子了,岂会再和月玲珑生孩子,生一个和自己根本不亲的孩子。

    月泉回来后,意义重大,影响也极为深远。

    这小子直接跑圣山山巅去了,跪在了神像面前,令月苍始料未及。

    如果月泉先找月苍的话,这件事完全可以压下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月泉杀人了。

    月泉是大萨满和族长之子,杀了同族,不管什么原因肯定是要受处罚的,族人们或许会感激月泉所做的一切,却必须支持某种程度上的处罚。

    因为规矩,因为信仰,因为传统,正是规矩、信仰、传统保证所有族人紧密的团结在了一起,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保住月泉,或者说是为了保住大萨满之辈,更应该说为了保住月苍自己的族长头衔,他主动给自己剁了。

    少了一条胳膊,自然就不再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了。

    按理来说,他已经不配成为大萨满的“守护者”和“爱人”了。

    可月苍聪明就聪明在这,他知道月玲珑不会抛弃他,正因为少了一条胳膊,大萨满才不会再找一个老公当守卫者。

    一个字,拿捏。

    从头到尾,许多许多的事,自从月玲珑当上大萨满,一直被月苍利用,被他拿捏。

    因为大萨满的头衔,因为儿子,因为许多事,月玲珑知道被拿捏却也无可奈何。

    月苍过的不幸福,月玲珑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是因为野心,机关算尽。

    一个是为了部落和儿子,整日忧心愁苦。

    闹到了现在,月苍甚至为了野心要把月玲珑往死路上逼,所谓夫妻间的情感,早已消磨殆尽,哪里还有爱,更多的,则是恨。

    到了这个年纪,月玲珑也将很多事看开了,看清了,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

    二人其实都后悔过,青春耗了一大半,一旦出现分歧,说着不着边的话,让整个场面更加尴尬。

    “少爷。”

    旺仔低下头,轻声道:“您用早饭吗,您都半年多没吃过早饭了。”

    “到饭点了啊?”

    齐烨回过头,指向远处的月泉:“正好,吃饭前活动活动身体,你们再去削他一顿。”

    “是,这就去。”

    见到旺仔去带人削月泉了,齐烨耸了耸肩:“抱歉,不是针对你,我必须为我的智商讨一个公道。”

    月玲珑微微一笑,颔首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呢,该谈正事了吧。”

    齐烨扭头看了眼阿卓等人,阿卓、斌斌、奴兽、花树、贲几个头头脑脑都跑了过来,聚在一起。

    “我与你同行,入你汉人的关墙。”

    “你和我们一起回去?”齐烨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月苍说的话,我不曾相信,因此我命月泉去打探,他本就怨恨汉人,回来后对所我说的话,我也不应全信,我只信我亲眼看到的,亲眼见到了,就知你们汉人是否会善待我的族人。”

    “O特么K。”齐烨站起身:“就这么定了。”

    大家都露出了笑容,虽说不能半场开香槟,可目前来看,只要月神部这边不出岔子,山林算是彻底平定!

    只有依旧低头画画的龚信,心烦意乱。

    直到现在,他还想着卦象,想着那个关于他有一次似乎是无法化解的大劫卦象。

    就在此时,月玲珑突然伸出手,微笑着问道:“这画,可赠予我吗?”

    龚信木然的扭过头,面无表情:“自己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