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带来的消息让梁枫郁闷了一整晚都没睡着。谭浚居然疯了，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点儿把戏自然很难瞒过梁枫，但他不相信没用，只要法院相信就行。
谭浚进了精神病院，有关谭振江的一些罪证也被抹得一干二净。梁枫精心设的局，就这么被轻易破解，这让他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如今已不是如何斗倒谭振江，而是如何让自己不被算计。梁枫的心情可想而知。
昨晚喝酒结束时已接近午夜，梁枫回来后满脑子都是谭浚的事。当初为布这个局，他费了极大心思，原以为能免去陈慧珊的麻烦，还能将谭振江一举击倒，谁料人家只是把谭浚送进精神病院，就破了他的局。
哪怕检察院没有失火，那些东西也不能被法院采信了，如此一来，自己反而枉做小人。
也不知道杨柏康的态度会不会因这件事而改变。若他们也都相信谭浚精神有问题，自己刚取得的一点儿优势就消失殆尽，局面可能比之前更差。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梁枫专心在实验室把药配完。原本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干完的活儿，他硬是加班加点用了一个礼拜完成。这次配的药分成两种，第一种只有三个月的量，是专为叶红调配的；第二种量比较大，于梅和叶红以后都要服用。
带着配好的药，梁枫驱车前往省发改委家属区。于梅级别虽升了一大截，但在单位的房子一直没换。这里主要是她一个人住，更多是当临时休息的地方，所以也没必要换更大的住房。
来之前打过电话，所以当梁枫开门进屋时，于梅已在家等着。接过梁枫递来的袋子，于梅笑道：“不是说需要半个月么，这才一个多礼拜，累坏了吧？”
梁枫笑了笑，道：“也没怎么累。在实验室要比以前在家里的炮制房方便得多，很多专用器具以前家里都没有，而且实验室的原药也比家里存储的丰富得多，环境也不同，做起来自然快得多。”顿了顿，梁枫忽然问道：“姐，济仁堂的那个中医，阿姨还记得姓什么吗？”这几天在实验室配药的时候，梁枫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于梅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姓余，因为跟我们的于姓同音，所以印象很深。”
梁枫心里微微一跳，梦境中，他在监狱里结识的那个余半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于梅问起两种药的用法，梁枫详细解说了一遍，道：“上次的那些药服完之后，你就可以换这种了。服药频率也可以适当下降。虽然现在已经查不出什么问题了，但还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吧。固本培元是一件很缓慢的工程，不是副药就能解决的。”
于梅道：“我马上订机票，连夜把药送回去。”
梁枫迟疑道：“乘飞机带着不太方便吧？我这些药都是手工配制的，啥标签说明都没有，若是在机场被拦住，那可就成笑话了。而且配制一次也极不容易，损失了可惜。”
于梅笑道：“放心吧，别说是几袋药，带枪都没问题。”
梁枫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上次你留给阿姨的那些还能用几天。对了，阿姨有什么感觉没？”于梅自己服用的药从来没考虑过让叶红试试，所以听梁枫说可以用她之前用的那些药后，心里还颇为懊悔，没有早点让母亲试试。
于梅笑道：“当然有了，不然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现在其他的治疗方案都已经停了，就等着你配的这服药呢。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要与家里通一阵电话，对于母亲身体的变化自然非常留意。她当初服用梁枫配的药时，一开始药效就极为明显。”
听于梅问也不问直接订了两张机票，梁枫怔了一下，袁红兵这两天本身就在京城，于梅订两张票肯定是要他一起过去。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出声，想来还是对叶红的身体变化不大放心，让他再检查检查，这也是病人的通常心理，很正常。
果然，于梅随后便道：“让你的司机回去吧，到时候咱们坐杨书记的车去机场，杨书记从京城回来，正好顺道。”杨柏康去京城开会，恰好是乘傍晚的飞机回来，于梅却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还在担心谭浚的案子？”仿佛知道梁枫想什么似的，于梅忽然主动问道。
梁枫苦笑道：“不担心是假的，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被谭振江提前知道录像的事儿，却不料他会想出这么绝的手段来，不但一把火烧了检察院的档案室，还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于梅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儿子在精神病院又不会真的跟那些精神病患者住一起，待遇跟住其他医院没啥区别，又能帮他免罪，何乐而不为？”
梁枫道：“你也知道这是假的？”
于梅笑道：“大家都不傻，谁不明白啊，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关键还要看上面是如何博弈的。放心吧，谭振江自顾不暇，没工夫来想你的事情。具体结果等段时间才能明了，现在却是谁也不好说的。”
梁枫心里却并不轻松。于梅的话不假，但自己的份量实在太轻。谭振江虽然没时间没精力应付自己，可人家也不用亲自动手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拍谭振江的马屁呢。而且为了解决药厂的麻烦，他已经跟韩炳春等人透露那是他的产业。若是以后有人因为他而去找药厂的麻烦，他还真是够头疼的。
于梅在梁枫还没过来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饭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俩人便先在家吃了晚饭。几乎是刚收拾完餐桌，楼底下就响起了车喇叭声。随后柳青便亲自上来敲门。看到梁枫居然也在，柳青表面上虽然神色不动，心里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念头。
梁枫跟着于梅上了红旗车，柳青却坐在前排副驾的位置上。车子启动后，梁枫道：“药厂的事儿还要多谢柳秘书帮忙啊。那天晚上在金雀喝过酒之后，回去的第二天，我便听仲孙双成说了，坚持要承包药厂药材供应的雪雁被连夜给抓了。当初来捣乱的那些混混无一例外，全部被省厅刑侦处给拘捕。随后的事情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东城区政府负责工商业以及投资的分管领导还有东城区政府的区长都被一撸到底，区委书记免职，区公安分局以及叶家寨派出所也是鸡飞狗跳，主要领导全部免职，卫生系统的反应慢了半拍，但同样是主要领导免职，具体责任人追究责任，进行审查。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快速。新上任的领导几乎都在第一时间代表单位到药厂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让仲孙双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枫自然知道这是韩炳春和李丹在动手了。不过能如此干净利落的严厉处置，若是没有柳青的配合也不大可能。所以，尽管柳青从来都没有表示过什么，梁枫却依然表达了谢意，而且是当着于梅的面说出这番话，对于柳青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
柳青连忙表示自己没做什么，再说这也都是应该的，反倒是为以前没有认真处理跟梁枫道歉了一番。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柳青对梁枫的观感再次发生变化，不期然地生出感激。
于梅道：“阿枫，上次你说的那种茶叶，有没有安排人去看？”
梁枫笑了笑，道：“姐，春节的时候我跟珊珊去过那里，觉得现在想要开发的话还是有些困难，交通实在是太不便了。不过只是小范围的做些高档茶叶还是可以的，而且，那种茶叶还有些别的特殊用途，我打算利用药厂的优势，换个方式进行开发。”
于梅道：“是吗，要不要姐安排几个专家去考察一下？”
梁枫琢磨了一下才道：“也行，不过还是等药厂这边的详细数据出来再说。”他前段时间已经接到李云辉寄来的有关那些茶叶的资料，发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东西，所以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也就没有继续让人去沙坪村搞开发，而是找了一位茶叶方面的专家去沙坪村传授茶叶的采摘分级炒制技术，以便获得一些高品质的茶叶。
坐在前面的柳青却从两人的聊天当中揣测出了很多东西，不过能有几分真实可靠，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只是柳青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些猜测不管真假如何，对于他来说，区别都不大，结果也都是一样的。总之，梁枫在他心中的位置却是重了很多。
到机场的时候，省委书记杨柏康乘坐的飞机还没有到。梁枫跟于梅订的飞机却很快就到点了。将两人送上飞机之后，柳青独自坐在车里沉思了很久，随后开始给李丹打电话。
梁枫与于梅飞抵京城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袁红兵亲自开车过来接机。回到市里后梁枫住在了酒店，并没有去杨家或者于家住，不过约好了明天再去疗养中心给叶红把脉。
于梅知道母亲虽然表现得很淡然，其实心里还是极为在意今天送来的药的。所以也没有耽误，直接回了于家。果然，父母都没有休息，母亲斜躺在床上看电视，父亲则在一边抱着一堆文件在看。俩人各做各的事儿，却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于梅心里微微有些发酸。母亲是个自幼就非常好强的人，这些年却一直都在病床上蹉跎。这样孤寂无聊的日子一过就是将近三十年，放在其他人身上简直难以想象，更何况于家这样特殊的家庭。叶红也不可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陪她闲聊。
家庭这方面，于梅对父亲还是非常钦佩的。数十年如一日，与母亲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不管每天的工作有多忙，只要能抽出时间，都会陪着叶红说会儿话，聊聊天。只要在家里，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批阅文件，他也会坚持坐在叶红的床边。
袁红兵没有在这边停留，于梅进门之后他就开车回去了。见女儿回来，于博文放下手里的文件夹，道：“梁枫呢？你们不是一块儿回来的么？”
于梅道：“住酒店了，他怕麻烦，再说了，出入咱家，影响也免不了。”
于博文微微摇了摇头，道：“我都不怕，你们担心什么。让人住在外面，终究是不合适。”
于梅笑了笑，道：“没啥不合适的，不用把他当成外人就行。”
目光转到女儿手里的纸袋子上，于博文道：“都带回来了？”
于梅走到床边坐下，道：“嗯，这是三个月的量，梁枫说用完这个基本上就稳定了，接下来换跟我一样的药固本培元即可。妈，这两天感觉咋样？”
叶红笑着点了点头，道：“虽然才几天的功夫，但精神明显要比以前好很多。这还是停了医院专家们搞的医疗方案呢。以前啥样子你也知道，只要停药，马上精神就不行了。”
聊了一会儿病情，叶红便休息了。于梅却跟父亲来到书房，刚坐下便道：“爸，谭家的事儿，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谭振江呆在北原？”
于博文摆了摆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先说说北原的情况。”
于梅道：“还能有什么情况，检察院一把火把东西全烧了，还死了两个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谭浚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据说鉴定出来是精神病。现在即便是怀疑也没办法证明了，只要他愣要装，又有人愿意出来证明，这事儿就成了说不清的了。”
于博文摘下眼镜，用软布擦了擦镜片，道：“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谭浚交代出来的那些问题，有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比如那个钱庆志的问题，我想，谭振江就是再做得谨细，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的破绽吧？顿了顿，接道：这也只是一个方面。”
于梅道：“京城真要肯下决心的话，那些证据还重要吗？查不查得出来是一回事儿，只要京城相信就成，真要事事都讲真凭实据……”
于博文微微一笑，道：“你呀，我不是说了么，这只是一个方面。真要动他的话，有没有证据都是一样的。现在的问题是，上面的看法也都各不相同。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陈家的态度啊。若是他们不愿意大动干戈，别人很难把谭振江如何的。”
于梅皱眉道：“莫非，陈家还想着联姻的事情？”
于博文道：“为什么不行？大家族联姻，那里又会顾及个人的感受了。别说谭浚只是残废了，只要陈家愿意，谭家坚持，联姻的事情还是会成的。何况，谭家又不是只有谭浚一个子弟，所以啊，这里面的变数还是很大的。”
于梅闻言滞了一下，念及自己与杨家的联姻，心里也是不无感触。若非自己的家世，恐怕袁红兵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吧？结婚这么多年，俩人几乎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袁红兵虽然跟她结婚了，但实际上跟没结婚没啥区别。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过问过袁红兵在外面的私生活，让人聊以自慰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保持得不错。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博文叹了口气，道：“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于梅嗯了一声，道：“梁枫说还需要坚持服药一段时间，就跟我妈原来的情形一样。”
于博文迟疑了一下才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于梅神色淡然的道：“我还没有想好，再说了，现在也还在吃药，等等再说吧。”
于博文却是叹了口气，转而道：“梁枫跟陈静远的女儿谈恋爱了？孙延打电话说起过。”
于梅道：“嗯，上次他跟我说起过，只是陈叔叔还不知道呢。若是陈家坚持跟谭家联姻的话，恐怕陈慧珊跟梁枫的事情很难有什么结果。”
于博文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道：“即便没有与谭家之间的事情，以陈家那些人的做派，也不可能同意把陈静远的女儿嫁给梁枫。他们这事儿，十有七八……磨难重重。”
于梅闻言却松开了眉头，琢磨了一会儿才道：“谭家不只有谭浚一个子弟，陈家也不只是陈慧珊一个女儿啊，我还是有些想岔了……不过，谭振江的事儿决不能就这么拖下去，不然的话，对梁枫将会极为不利。而且，您发现没，杨家似乎在这件事上有些犹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