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筠在督查室主任的位置上做得并不顺遂。与地方上的一把手相比,这里似乎多了几分沉闷,而且头上的管束较多,做事总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感觉。督查室的职责听起来不错,但他在这个位置上,更多时候像是一个上传下达的传声筒,几乎没什么实权。
由于省委主要领导的更迭,一些部门也在悄然发生变化。督查室隶属于政府部门,头上由政府办公厅管着,办公厅的主任就是顶头上司。不过这个办公厅主任头上还挂着省委副秘书长的头衔,所以,周晓筠这个督查室主任并不好当。
接到周瑞影电话的时候,周晓筠正在家里看电视。单位基本上没什么事可做,小事轮不到他发话,稍微大点的事他做不了主,必须向上级汇报。小小的督查室,下面两个科室的人都不简单,谁也糊弄不了,他还真有些镇不住,所以慢慢就成了一个闲人了。能每天按时去办公室坐坐,就算是勤勉了。
周瑞影将从梁枫那里听来的东西稍加整理,用自己的语气跟周晓筠汇报。她知道周晓筠多疑的毛病,若是说出这是梁枫的想法,还不知道周晓筠会怎么瞎琢磨,所以这样偷梁换柱,倒是与梁枫不谋而合,效果比梁枫自己安排还要好一些。
周晓筠闻言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道:“我倒是疏忽这个了,下面的事你不用管了。”当初他听梁枫说过事情的经过,后来也下功夫查了一遍,可惜没有什么眉目。加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把此事搁置了。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猜测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周瑞影今天的这个电话却提醒了他。当初与刘舒一起陷害他的,不就是行政科的那个罗庭峰么。记得梁枫说过,刘舒就是与罗庭峰一起离开县政府的,又是坐一辆车进的别墅区,离开的时候亦是同车,只是没有进地下车库,更没有留下影像资料罢了。
刘舒死后,周晓筠第一时间怀疑的凶手就是罗庭峰,但罗庭峰当时并未有异常的表现。而且他还要与赵北宁等人明争暗斗,还有大堂兄的威胁,所以便把此事暂时放下了。随后钱庆志居然活动到清泉县去当县委书记,而罗庭峰也被弄去当秘书了。
半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周晓筠几乎都要把这事儿给忘了。经周瑞影如此一提醒,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当初最重要的两个证人,刘晶晶被大堂兄的人带走之后销声匿迹,刘舒也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事儿可能跟周晓天有关?
想到这里,周晓筠居然有了一丝激动。假若真的证明与周晓天有关的话,自己可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家族内部的竞争虽然也是不择手段,但却不包括这类自相残杀的手段,而且最终还被人抓住尾巴。一旦确认,周晓天核心子弟的身份就彻底泡汤了。
有了这样的念想,周晓筠对于周瑞影这个堂妹也就有了几分感激之意,不由笑道:“瑞影,想不想回京城工作?到基层或者有关部门,都不是问题,哪怕是去部里,哥也帮你办了。”
周瑞影闻言心里一松,知道自己的这个电话打对了。不然周晓筠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当下吁了口气,略微带点黯然的语气道:“三哥,我不想回京城,就在桂柳县了。这里的环境更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其他啥地方也不想去,您就不用操心了。”
周晓筠闻言一阵沉默,叹息了一声道:“是三哥对不住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只要能做到的,三哥决不袖手,哪怕做不到的,也尽力帮你达到。”
周瑞影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嘴里却感激地说道:“多谢三哥了。只要能早日帮天鹏报了仇,我就心满意足啦,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遗憾。”
周晓筠闻言心里一堵。夏天鹏的死,对于他来说,无疑丧失了一条有力的臂膀。虽然夏天鹏曾经被周晓天收买,但最终却还是站在了自己的一边。而且,夏天鹏之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未尝不是周晓天纵容或者与赵北宁勾结的结果。所以,抓赵北宁他或许没有能力,但斗倒周晓天却是他无法回避的事情,否则的话,他就没有办法在周家立足。
当初在桂柳县设陷,很明显是想将他置于死地,自己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既然暂时没有办法直接面对周晓天,那就另辟蹊径,从刘舒的事情着手吧。暗自下了决心,周晓筠对周瑞影道:“放心吧,瑞影,那不仅仅是给天鹏报仇,三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挂了电话,周晓筠也没心思继续看电视了。点了一支烟,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良久,慢慢捋出一条脉络来。这宗案子因为性质极为恶劣,后来实际上是由省纪委插手,市纪委出面处置的。为此,连市纪委书记都撤换了,正因为如此,谭靖涵才能顺利出任桂柳县的县长。
不过结案的时候,刘舒还是以自杀了结的,并没有节外生枝。若是要翻这个案子,势必还要跟纪委的人打交道。不过,最重要的却是拿住真凭实据。对于周晓筠来说,这个却是最容易的。当初梁枫就已经给他提供过线索,他只需要直接拿了罗庭峰就是。
盘算了良久之后,周晓筠抓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桂柳县饭店三楼,唯一的总统套间,陈慧珊正懒洋洋地斜躺在床上,手里捏着遥控器,随意地翻着电视节目。或许是自幼生长在国外的原因,对于国内的这些电视节目她总是提不起兴致,觉得太过于雕琢,看上去很假,连播音员的表情都是这样,仿佛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假模假式的面具一般,看着倒胃口。但又找不出别的像样的消遣。
正无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起来,陈慧珊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懒散伸出来的光洁玉腿收回睡衣底下,然后才道:“请进。”能来这个地方的,除了服务员,就只剩梁枫了。
果然,推门进来的是梁枫,笑嘻嘻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闷坏了吧?要不,咱们去外面看看夜景?”
陈慧珊撇了一下嘴:“一个小县城而已,有啥夜景好瞧的,还不如坐家里看电视。”
梁枫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虽然是小县城,但好吃好玩的地方还真不少呢。算你运气好,刚才在街上,看到小夜市已经开始营业,咱们不如去尝尝县里的特色小吃?这在省城可是遇不到的,而且,小县城的口味儿也更地道一些。”
与陈慧珊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梁枫对她的生活习性也知之甚详。在饮食方面,陈慧珊大多时候是不大讲究的,只要能吃饱就成。不过那是指在她工作的时候,消闲时,陈慧珊对于饮食却是极为讲究的,颇有一些研究人员的职业病,啥都要求个尽善尽美。
陈慧珊颇为诧异的道:“今天才正月初六诶,年都没过完呢,夜市就开始了?”
梁枫嗯了一声,道:“往年听说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会有人开始营业,不过现在慢慢不同啦。正月初一街上就能找到卖菜卖肉的了,这在往年可是很少见的,说明随着有关政策的深化,人们的观念都在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呢。”
陈慧珊道:“行了行了,我最讨厌听这些东西。你就干脆说大家都开始盯着钱不就得了,显摆那些假大空的套话有意思么。我又不是你单位的下属。嗯,你回避一下,我换身衣服。”
梁枫笑了笑,转身出了卧室,到外面的客厅坐下,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今天打发走周瑞影之后,梁枫便把叶青找了过去。一方面自然是有关提拔周瑞影担任督察长的事情,另一方面就是如何配合周晓筠,把半年前的那宗案子翻腾一下。有些证据和资料,梁枫是不可能出面去搞了,叶青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候,方晓就显出作用了。当初的那件事,他也算是参与者之一,对于其中的有些关键细节,知道的非常清楚。有他配合,做起来就很容易了。只有桂柳县这边也适当的动起来,周晓筠向清泉县伸手的时候,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梁枫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恰当的时候,亲自问问罗庭峰,想知道这货脑子里装的啥玩意儿,为何要千方百计地置他于死地。哪怕是对杨晓兰再痴迷,也不至于这样才对。
按照前世的记忆,应该再过几个月的时间,杨晓兰就会返回桂柳县。梁枫心里隐隐的有了几分期待。他不知道,自己提前把罗庭峰收拾之后,杨晓兰的命运会不会发生转变,自己与她之间,是不是还有重续前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