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包间内,柳青、梁枫、韩炳龙、李丹围着圆桌坐下。柳青坐了主位,梁枫坐了主宾的位置,李丹和韩炳龙相陪。按说,李丹在四人当中级别职位无疑是最高的,换个场合的话,都不会与另外三人坐到一张桌子上去。但今天却心甘情愿地打横相陪。
柳青毕竟是杨柏康的秘书,出门就是省委书记的代言人。今天这又算是比较私人的场合,李丹和韩炳龙是请来作陪的,所以讲究便也有了不同。
服务员被拦在了包房外面,在里面做服务工作的是李丹的秘书,一个三十出头的斯文男子,带着一副无色眼镜,也看不出是平镜还是近视镜。手脚倒是挺灵巧,显然经常出入这种场合,很有眼色。梁枫只知道此人姓孙,李丹管他叫小孙,其余几人也都是这么称呼。
梁枫却是没办法将“小孙”这个称呼叫出口,毕竟人家比他年龄明显要大一些,而且级别也未必就比他低。所以,梁枫对这个小孙就客气得多,称呼也是直呼孙秘书,没有像其余几个人那样称呼小孙。这不光是出于礼貌,也是个习惯问题,他一向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孙秘书给大家逐一斟满酒之后,没想到却是李丹抢先端起酒杯,对梁枫道:“梁兄弟,这第一杯酒先容老哥向你表达一下谢意。上任之后,一直都想当面跟兄弟道个谢,也没有机会。今天就借着柳大秘的这杯酒,跟兄弟致谢啦。”说罢与梁枫示意一下之后便一饮而尽。
梁枫怔了一下,苦笑道:“李市长这可是折煞我了。那件事与我可没多大的干系,都是李市长自己的鸿运,实在是不敢当李市长的这杯酒啊。”不过李丹已经非常豪气地将一大杯茅台灌了下去,他自然不能干瞪眼,只好道:“这杯算是我敬李市长吧。”扬起脖子,杯子里的茅台也是一饮而尽。俩人放下杯子相视一笑。
虽然说得非常隐晦,但梁枫与李丹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一杯酒下肚,梁枫倒是对李丹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李丹这人还不错,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以前从徐元那里得来的印象,倒是不怎么可靠了。不过这也只是第一印象,以后如何还不好说。
孙秘书就站在旁边,两人的杯子刚空,他就灵巧的重新斟满了酒,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凝滞,就跟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样,让梁枫大为开眼。没想到李丹居然能找这么一位秘书来,恐怕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的。他可不相信孙秘书是跟了李丹才练出这手本事。
李丹端起第二杯酒,道:“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一见如故,就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老哥痴长了几岁,梁兄弟不见外的话,以后就兄弟相称,别再那么生分的了。跟柳青一样,叫一声李大哥就行,不然可就瞧不起老哥了啊。来,咱们兄弟再干上一杯。”
梁枫闻言就有些懵,市长上赶着要跟自己兄弟相称,还不许拒绝,这都什么世道?他有些摸不准,李丹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五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要跟他兄弟相称?今天这个态度可有些过了啊,自己有几斤几两,梁枫还是知道的,绝不对不至于让李丹如此对待。
但酒桌上说出来了,梁枫即便是心里含糊,却也不能拂了李丹的情面,只好端起杯子跟李丹干了。不管李丹怎么说,自己该是个什么态度就还是什么态度即可。若要真让他去称呼李丹大哥,说实话,他还叫不出来。虽然李丹显年轻,可也已经快五十出头了吧?
二杯酒下肚,李丹满面笑容,接道:“梁兄弟,还有件事儿,徐元呢,曾经是我的秘书,这次氮肥厂的事情他做得的有些欠妥,不地道。我代他在这里向兄弟赔礼,还望兄弟不要见怪才好。这第三杯酒呢,就算是赔礼酒了,如何?”
梁枫被李丹这三杯酒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了,倒不是他没有这个酒量,而是心里总觉得啥地方怪怪的,似乎李丹对他的态度有些与身份不相符。不过柳青与韩炳龙似乎都是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安,但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儿。
暗自摇了摇头,把心里的不安按捺下去,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轻笑道:“李市长太客气了,莫说徐元书记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有啥失误的地方,也不值当李市长跟我赔礼啊。何况我们本来也没啥不愉快的,这杯酒算是我回敬李市长,咱们一起干了。”
一来二去的,大家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四个人不大工夫就消灭了半箱茅台酒,几乎每个人都灌进去一斤多。尤其是梁枫,很久都没有如此放开了喝酒了。要不是今天因为陈慧珊学厨艺,让他塞了一肚子的菜,恐怕这会儿就撑不住了。
本来柳青还安排了其他节目,结果半箱酒下肚,大家都有些高了,不过气氛相当的不错,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几个人相约没事儿多走动多聚聚之后便散了。梁枫提前已经打电话到厂里,让仲孙双成派了一个司机过来,其他人自己都带着司机,倒是没他这么麻烦。
李丹是最后走的,在市里,他算是正儿八经的主人了。虽然是柳青坐的主位,但请客的却是他这个市长。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几辆车,李丹也慢慢走到自己的座驾前。秘书小孙还没有抢先去开车门,车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随即却见徐元从车里下来,伸手扶住李丹:“市长。”顿了顿接道:“要不,找个地方先歇会儿?”
李丹嗯了一声,道:“去鞠翠轩吧,正好跟你说点事儿。”
上了车,徐元与李丹坐在后排,秘书小孙则坐在副驾上。车子掉过头直奔鞠翠轩,而徐元的桑塔纳则远远的跟在后面。很显然,徐元应该是与李丹一起过来的。
车里,徐元有些不自然的道:“市长,是我这次没做好工作,给您丢脸了。”
李丹吁了口气,道:“丢不丢脸的且不说,你这次最失误的地方,是不应该算计梁枫。”
徐元嘴角抽搐了一下,显见得心里是不怎么服气的,不过却没胆子跟李丹争辩。实际上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算计梁枫,更不会主动地在背后捅刀子。氮肥厂出事儿的时候他已经在市里了,因为那时候梁枫同样也在省城,在县里还有谭靖涵在应付局面。
徐元不回县里,就是想把那个烂摊子丢给谭靖涵去处理。那时候,也没有把事情想得多么复杂。等得知谭靖涵不声不响的也到了省城的时候,徐元就知道事情有些大条了。人家谭靖涵根本就不应战,若是任由事态扩大,最终必然是梁枫出来承担责任。
这个时候,徐元要么亲自回县里,要么及时跟梁枫联络,通报氮肥厂的事故并拿出县委的应对方案来。可他却动了小心思,与谭靖涵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实际上这也是一手非常妙的策略,逃避了自己的责任,打击削弱了梁枫,令氮肥厂的矛盾摆在了桌面上。
一石三鸟,恐怕那个时候,徐元和谭靖涵心里都在暗自得意。前两个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项,逼着陈健背后的人出面,从上而下的压下氮肥厂的事情。如此一来,氮肥厂的窟窿就名正言顺的捂上了,徐元和谭靖涵都会去掉一宗心事。
要知道,几千万的贷款,可不是说转嫁就能转嫁的。莫名其妙的全部背到全县老百姓的脑袋上,没人追问就好,一旦被人翻出来,徐元也罢谭靖涵也罢,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有了省里或者市里的干预,俩人就都没有责任了,说到底,还是怕担责任。
算计梁枫,在徐元看来,纯粹就是机缘巧合,而且也挑不出毛病来。况且,若是说他与谭靖涵商量好了去算计梁枫,也没人会相信。当时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念想,就是梁枫未必会选择回县里。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回去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所以,在他们看来,梁枫最多就是背一些领导责任,并不会对他伤筋动骨。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梁枫居然连夜赶回县里,而且还干净麻利的打了一手组合拳,既摆平了氮肥厂的突发事件,还趁机将洪柯与冯海燕两个常委收归麾下,让梁枫在常委会上具备了与他和谭靖涵分庭抗礼的实力,而且还把财政局也给掌握了。
最让徐元难以接受的是,市纪委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双规分管副县长陈健。这才是最要命的。若是早知道市纪委有这么一手,他无论如何也要连夜赶回去的。这也是他最不服的地方。
虽然徐元没开口,闭着眼睛的李丹却似乎看的一清二楚似的,轻哼了一声道:“你也别不服气,实话跟你说,市纪委双规陈健,莫说是我,市委韩书记都未必提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