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叹了口气，道：“这其实也没什么内幕。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钱被人吞了。”
梁枫嗯了一声，道：“先前我也奇怪呢，这么大的漏洞，难道就没人察觉？”
黄颖道：“怎么可能没人察觉？其实，稍微知道氮肥厂事情的人都能猜个七七八八。虽然不至于全然了解其中的内情，但大致的结论却不会差。用一堆废铁套走了两千多万设备资金，也不是普通人能搞出来的手笔。从中穿针引线的副县长陈健也一下子成了没人敢碰的大人物。在此之前，谁会把陈健当个人物？但做下这么一件丢脸的事情之后，反而没人敢碰了。”
梁枫略一琢磨便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一般人谁敢明目张胆地去吞下两千万的设备资金？下意识地，所有人都把陈健的背景想得复杂了。其实陈健本人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只不过是搭上了常务副市长李子玉的门路，通过李子玉的儿子李绍，才当上孙韶的走狗罢了。
这其中，孙韶或许还不认识陈健，之所以能搭上关系，还不是看在那两千万的设备资金上面？这些公子哥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仗着身后的背景，下面的人也都不敢也不愿去查去招惹。反正责任不用自己承担，债务也不会落到自己脑袋上。所以，更助长了他们的风气。
黄颖未必就知道隐身陈健身后的是谁，或许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最终能扯到省长公子的身上，但却不妨她对于那两千万资金下落的推测，而且还推测了个七八成。估计，氮肥厂的真正内幕，也就梁枫自己先前是一无所知，就这，还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呢。
黄颖舒了口气，道：“梁书记，那两千万设备资金真的追回来了？”
梁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赃物是追回来了一些，不过那两千万的设备资金和数百万的集资款早就被挥霍掉了。现在呢，有一个机会，可以挽回咱们县的损失。不过，需要黄局长辛苦一些了。不知道黄局长有没有困难？”
黄颖道：“梁书记尽管吩咐，黄颖定然竭尽全力。”
梁枫闻言笑了起来，黄颖这句话可就是完完全全的投靠了，而且不加丝毫的掩饰。他也不是假惺惺的人，道：“那就有劳黄颖局长了。你从财政局抽调十个业务骨干，再带上唐生华同志，去一趟上海。在那边设立一个临时办事处。嗯，过去之后，会有人移交一批股票认购证给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认购证在股市上套现。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的人才，关键是要靠得住。具体操作方案，我会让唐生华同志充当联络，主持套现。你主要是代表县政府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在那边设立好办事处，然后就可以回来了。”
听梁枫一口气介绍完，黄颖开始还有些含糊，想了想才彻底明白过来。不过脑筋一转，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陈健副县长是不是出事儿了？”
梁枫微微一笑，道：“嗯，这件事还处于保密之中，不过很快就不是啥秘密了。顿了顿才补充道：就在咱们开会的那天晚上，陈健就被市纪委双规了。”
实际情况梁枫自然是不可能跟任何人讲的，哪怕再是心腹也不行。即便是直接做这件事的黄颖，也不可能知道实际情况。毕竟从他手里接手陈健的人是正儿八经市纪委的人员。所以，在黄颖看来，梁枫肯定是得到了市纪委的授权才这么做的。至于为啥不通过县纪委，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考虑的事情了。何况，就是有毛病，黄颖也是同样会执行梁枫的命令的。
到了这个时候，陈健出问题的情况实际上已经慢慢隐藏不住了，也到了逐渐放出消息的时候。梁枫本来就是打算回来跟徐元汇报此事儿的，也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了。
与黄颖又讨论了一些细节，等黄颖离开之后，梁枫方才夹着文件夹，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前往县委书记徐元的办公室，打算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工作，最关键的就是氮肥厂的处置情况和双规陈健的事情。因为他之前曾经打电话给萧寒，要向徐元请示工作，但徐元没理会，所以，解释起陈健的事情来，并不麻烦。
刚拐过楼梯口，梁枫就看到检察院的严文锦从县委书记徐元的办公室出来，忍不住暗自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严文锦看到梁枫时微微一怔，非常恭谨地问了一声：“梁书记好。”梁枫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却没有说话。
对于严文锦这个人，梁枫实际上谈不上好恶，但他对检察院的人却没有多少好印象。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说不清了。在他的感觉中，这些人就是个工具，而且还是那种没什么原则的工具。梦境记忆中，他就是被这帮人送上法庭判了个死刑的。
所以，对于桂柳县检察院的人，梁枫实在是没办法留下好印象。
在周晓筠出事儿那天，他曾经去过市检察院找检察长薛汉祥，但没有见到人，而且薛汉祥留给他的印象也是极差，这让他无形中有意无意地就对检察院的人有了偏见。
严文锦却在与梁枫错肩而过之后，回过头来看了看梁枫的背影，回想着方才县委书记徐元说的事情，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目光里面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身离开。
萧寒见到梁枫过来，非常恭谨地哈着腰道：“梁书记好，徐书记请您直接进去。”
梁枫嗯了一声，并没有太介意萧寒中午打的那个传呼。敲了敲徐元的办公室门，随即推门而入，对大声笑着迎上来的徐元道：“徐书记，我来跟您汇报工作。”
徐元早已从办公桌后迎了过来，哈哈大笑着一直迎到快门口的位置，这在从前可是根本没有过的先例。以前最多绕开办公桌向前迎出三步，哪怕多走十公分都不可能。今天这么热情，显然是受了市长李丹的那个电话刺激了。
梁枫被徐元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就把心里的情绪隐藏起来了。他现在多少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还做不到随心所欲地控制表情，但也能勉强做到该做的时候做，不该做的时候神色不动了。
两人并排坐到沙发上，徐元道：“这两天辛苦了，眼看过节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梁枫苦笑道：“要不是过年，恐怕还不会出问题呢。唉，不说这个了，徐书记，有件事要跟您汇报一下……梁枫心里转着念头，看徐元的样子，似乎不大想过问氮肥厂的工作了。这样也好，不过，陈健的事情还得先汇报了，不然会比较被动。”
徐元摆了摆手，道：“氮肥厂那边的工作你处理得很好，晚上咱们一起去市里，到时候跟市领导汇报一下，这会儿就先不说了。倒是省城的工作，办得如何了？”
梁枫道：“刚到省城才一天功夫就出了氮肥厂的事情。听说书记和谭县长恰好都不在县里，我就直接赶回来了。所以啊，省城的工作，还得接着去办。嗯，我要汇报的是另一件事儿，市纪委的同志来过县里，需要陈健副县长配合调查一些事情，当时您不在，我同意了。”
徐元闻言一愕，从头至尾，他都没想过陈健会出问题，更没有想到陈健已经被市纪委给带走了。梁枫的话出口，徐元就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抽一个耳刮子。早知道市纪委要动陈健，自己还躲个啥啊。只要陈健被双规，氮肥厂的事情就是毛毛雨了，而且还有可能捞一笔政绩。
这个消息差点儿让徐元吐血，闷了闷才道：“陈健被市纪委带走了？”
梁枫道：“是啊，本来要跟您汇报的，但一直联系不上。萧秘书没跟您说吧？”
徐元这个气啊，萧寒说是说了，可也没说是咋回事儿啊。早知道是双规陈健，就是连夜往回爬他也要赶回来的。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他把怨气一下子就转移到萧寒身上去了，对于梁枫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满。人家确实联系过他了，可是自己没理会，怪得了谁。
回想起自己回来后，县里鸡飞狗跳的情形，徐元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政法委书记和常务副市长不约而同地去下乡，其他能拿点事儿的人几乎都做了缩头乌龟，白白便宜了梁枫这个年轻娃娃。难怪李市长会那么生气，劈头盖脸地臭骂了自己一顿。
他也有些恨自己迟钝，这都回来第二天了，居然没发现陈健这个关键的家伙没有露面。
伸手搓了搓僵硬的脸颊，徐元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道：“没想到啊，陈健居然……顿了顿，徐元才接着道：市纪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梁枫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陈健伙同人在上海那边涉嫌洗钱，还有一些票证，通过协商，用来冲抵咱们县里的损失。只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我已经让财政局的黄颖同志抽调业务骨干，去上海处理那些票证，尽量能够多挽回一些损失。”
徐元的脸色越发的有些不自然。从茶几上拿过烟盒，抽出两支烟，递给梁枫一支，借着抽烟的功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回想起李市长的那个电话，徐元明白，恐怕双规陈健的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连赃物都协商好了，梁枫在这个过程当中，究竟借用了谁的关系？若是自己在家的话，恐怕这都会成为自己的功绩吧？
喷出一口烟雾，徐元缓缓地说道：“陈健的事情与氮肥厂的案子实际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我提议县委县政府成立一个领导小组，专门处理此事儿。具体工作就麻烦你了，可以抽调骨干，以后呢，县里其他类似的企业，都依此办理。”
顿了顿，徐元接着道：“就由你担任领导小组的组长，冯海燕同志和洪柯同志担任副组长，做好配合工作。具体组员，你拟个名单，咱们开个办公会，讨论一下。”
梁枫略一琢磨便道：“搞这么一个小组，我同意。不过组长的人选，我觉得还是徐书记来担任最合适，这样才能体现出县委县政府的重视嘛。具体工作我来做就行了。有徐书记抓总，为大家指引方向，才更能发挥党组织的核心领导作用嘛。”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把此事儿敲定下来。随后梁枫随手拟了一个名单交给徐元，徐元琢磨了一下补充道：“这些工作都离不开县政府各部门的具体配合。我建议还是设两个组长吧，由谭县长也兼任组长，如何？”
梁枫道：“还是徐书记考虑的全面，我想谭县长也不会推辞的。”
书记办公会召集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几个挂副书记头衔的常委很快就聚到小会议室。大家本来还琢磨着，是不是要通报氮肥厂的事情了。市里面让低调处理的消息在座的人几乎都听说了。梁枫大张旗鼓地将氮肥厂职工几乎全部解除了劳动合同，动用扶贫款补偿工人工资等等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都在琢磨着，是不是要给梁枫扣帽子了。
不过，等到县委书记徐元与县长谭靖涵一起从外面进来时，大家却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徐元与谭靖涵方才在办公室已经相互沟通了一下，俩人自然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对梁枫让出来的政绩都是感到满意，觉得小伙子比较有眼光，值得培养。因此，看向梁枫的目光也就有了不同。办公室里面的几个谁不是人精？要是感觉不出异样就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