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的那二十万用于处理氮肥厂的事情显然远远不够。起初也没打算把动作搞得这么大，但梁枫说服了洪柯后，可以动用扶贫基金，于是提出了一个大致框架，力求将氮肥厂的麻烦处理得干净利落，减少后患。
梁枫只是提供了一个总体思路，具体方案由洪柯制定。在这个过程中，黄颖的建议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在黄颖和洪柯的尽心竭力、绞尽脑汁之下，终于把氮肥厂看似棘手的问题一次性解决了大半。
由于时间紧迫，从早到晚，氮肥厂处理职工去留和补助的工作一刻未停。厂里的职工都聚集在厂里，议论纷纷，各自对前途命运做出选择。再也没人想着去请愿的事了。洪柯提出的自谋职业、自寻出路就可以补满所有工资甚至还能多领半年工钱的政策，对氮肥厂的职工来说吸引力极大。
氮肥厂的情况，厂里的职工最清楚。设备都没了，拿什么继续生产？倒闭已是眼前的事。趁早多拿钱自谋出路显然是更好的选择。除了那些实在没能力自寻出路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签署了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厂里本身也不存在保险、养老金、住房公积金等福利，所以这些人走得无牵无挂、高高兴兴。
家庭情况比较困难的职工还能额外拿到政府的救济补助，大家更是感激万分。早上聚集请愿的事，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最尴尬的就是那些选出来的职工代表了，实际上，那些人就是串联搞请愿的组织者。这次他们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丢人现眼就别提了。
梁枫与冯海燕、洪柯三人坐在氮肥厂的小会议室。周勇出去弄了几盘熟食，搬了一箱啤酒进来。三个人围在小会议室里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期间萧寒又打了一个传呼给洪柯，洪柯隔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用氮肥厂的电话回过去，说是正在处理氮肥厂的事情，遂不再理会。
一直到晚上快六点多的时候，财政局长黄颖才有些疲惫地回到会议室。梁枫特意站起来跟黄颖握了握手，然后才问起进度情况：“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处理完毕？”
黄颖道：“全部办理完毕的话，估计要到后半夜了。不过职工们的热情很高，此事也不宜拖延过久，最好是趁热打铁，连轴转吧。虽然辛苦一点儿，却能减少麻烦。若是拖延到明天，被有心人利用，事情出现反复可就不好办了。”
梁枫略一沉吟便道：“那好，让兰建生通知到人，今天办理完毕，过时不候。黄颖局长，你从局里再抽调一些骨干过来换班吧。今晚咱们就把氮肥厂这事儿处理干净。”
洪柯道：“我让人安排几桌饭菜送来，大家先凑合一顿。明天咱们在县委小招给大家摆一桌，如何？顿了顿又道：财政局加班的同志也非常辛苦，这事儿办完，每人补半个月的工资做奖金，让大家再辛苦一把。”
梁枫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黄局长，辛苦了。”
黄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这有啥好辛苦的，都是本职工作嘛。”随即高高兴兴地去安排了。昨晚回去之后她一宿都没合眼，琢磨到天亮，也没给常务副县长罗永年打电话请示工作。今天更是把罗永年扔在脑后了。
其实这也不怪黄颖，罗永年只知道耍滑头，提前躲出去了。他没想到梁枫会连夜回到县里接过指挥权，更没想到梁枫居然把主意打到财政局的头上。所以提前没有跟黄颖提过任何指示，自己便独自去了山区。与陶金忠一样，都怕有事儿联系他们，索性去了不好联系的山区。即便是有了突发事故，他们在山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责任肯定不用担。
黄颖出去之后，洪柯就打电话让人送了几桌酒菜过来。虽说是让大家凑合，实际上却是丰盛异常。直接就在办公楼的大会议室里面，让财政局和民政局那些过来干活的工作人员聚餐了。听说还能多拿半个月的工资当奖金，这些人精神振奋，估计再加一晚上班都没问题。
有了这个借口，梁枫乐得继续在氮肥厂坐镇。三个常委两个局长，都呆在了氮肥厂。
梁枫回到县委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这段时间也算无家可归了，只能暂时住在办公室。意外的是，小唐居然也还没有休息。看到梁枫回来，连忙送上热茶，把浴室的热水都给预备上了，这才过来汇报道：“书记，徐书记和谭县长中午前都回来了。”
梁枫喝了一口水，坐下道：“有啥特别的事儿没有？”
小唐琢磨了一下才道：“应该没啥吧。谭县长连办公室都没怎么出，汇报工作的人倒是不少，但与氮肥厂的事儿基本上都没啥干系。徐书记倒是叫了几个人过去，详细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昨晚被您训斥的那个氮肥厂的书记梁生茂，曾经去见过徐书记。”
梁枫点了点头，道：“没事儿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小唐临出门的时候忽然道：“施颜今天曾经来过两次，还问了昨晚开会的事儿。”
梁枫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澡，梁枫正打算休息的时候，呼机却滴滴滴地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却是袁红兵的留言。随即便抓起电话回了过去：“袁大哥，这么晚还没休息？”
袁红兵略带兴奋的情绪，梁枫隔着话筒都能隐约感觉到：“你不是也没休息嘛，哈哈，本来以为你早睡了呢。来省城吧，咱哥俩喝两杯。”
梁枫道：“这会儿去省城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病呢。”
袁红兵哧的一笑，道：“行啊，绕着弯骂我是不是？那些认购证不想要了？”
梁枫一听这个，精神登时一振：“啥地方？我马上过来。”
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家假日牌匾，梁枫忍不住摇了摇头。袁红兵居然在这种地方请客，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来了，害得他大半夜地瞎折腾，把休息全耽误了。
周勇没有跟他下车，等他进了皇家假日的大门后便钻进车里睡觉去了。
服务员将梁枫领进楼上的一个小包厢之后便退出去了。袁红兵只穿了一条宽大短裤，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还有一人也是同样打扮，坐在靠内侧的沙发上。梁枫愣了愣才认出来，居然是柳大秘书，连忙收起满腹的怨气，跟两人打了招呼。
若是只有袁红兵，梁枫还能随意一点。但柳青在，梁枫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可能留给对方的印象了。毕竟袁红兵这边还有于梅的关系，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私人交往。柳青就不同了，那是省委书记杨柏康的大秘。人家对袁红兵客气是因为袁红兵的身份地位，对他则是因为袁红兵。没有了袁红兵这个因素，柳青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梁枫还是很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在柳大秘书眼里，自己压根儿就不能算是个角色。因此，他也非常注意两人之间交往的距离。太近了不好，太远了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哪怕得不到对方的认同，却也绝对不能让人家对自己有了恶感。
要是柳青对他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么，随便两句话，就有可能断送自己的前程。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恶了柳青，就等于在省委书记跟前给自己下了一副眼药。
柳青对梁枫实际上还是非常客气的。最初还只是因为梁枫与于梅合作的论文。作为杨柏康的心腹，对于杨家的亲属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他太清楚袁红兵在杨家的重要地位了，更知道于梅的特殊身份。所以，能被于梅看重并与之合作论文，柳青想不关注梁枫都难。
后来袁红兵引荐两人认识的时候，柳青从心底里面还是非常看重这种交往的。对于梁枫的观感也是极好。当然了，这里面有他的心理因素作怪。梁枫与杨家的关系更多的是私人交往，那是情分，并没有官场上的利益纠葛。这种关系才是柳青最为羡慕的。
所以，梁枫竭力与柳青谨慎交往的同时，柳青也是抱着差不多的心思与梁枫交往。这样以来，双方的关系虽然进展极为缓慢，但相互间的印象却都相当不错。
袁红兵笑着道：“要不要先进去蒸一下？”
梁枫摇摇头，道：“刚洗完澡，准备上床的时候被你叫过来，还蒸个啥呀。”
袁红兵哈哈一笑，指着衣柜道：“换衣服吧，咱们先按摩，然后去喝点酒。”
包厢里面的温度很高，梁枫来的时候穿的显然有些多了。当下也不客气，拉开壁橱，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还是先说正事儿吧，要是先按摩，我怕会睡着了。”
袁红兵笑道：“没想到你比我还没耐心。”
梁枫苦笑了一下才道：“不是没耐心，从前天到现在，我总共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个小时。你说能不疲乏么？今天又瞎折腾了一天，要不是袁大哥你的电话，我可是眼皮都不想睁一下的。所以啊，先说说正事儿，说不定心里一激动，啥都顾不得了。”
柳青也点头道：“梁枫说得不错，咱们先说正事儿吧，等会儿也能尽情地放松一下。”
说话间，梁枫也换了一条宽松的短裤，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拿过茶几上的香烟，掏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然后道：“上海那边还顺利吧？既然让我连夜过来，就说明上海那边的行动很顺利。只是柳青也在场，我不知道他参与多少，因此才这样引开话题。”
袁红兵点点头，道：“非常顺利，陈健的口供很详细，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没费半点儿功夫。不过，你说的那个认购证，他们收集的可有点多啊，而且还都是不惜本钱的高价搜集，市面上的认购证价格，几乎也都是被他们这么给炒高的。”
梁枫点头道：“这没啥奇怪的，本钱是凭空贪来的，只需要上市一运作，就全部变成合法收入，既赚了一笔又洗白了一笔，上哪儿找这等好事儿去？”
柳青接口道：“我还以为他们是炒高认购证的价格，然后倒手贩卖呢。”
袁红兵也是闻言一愣，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见他们手里有六七万本认购证，我还以为这些人脑子进水了。嗯，你能吃下多少？”
梁枫皱了一下眉头，道：“六七万本？顿了顿才又接道：那件案子打算这么处置？”
柳青接过话头：“你是说陈健的事情吧？事情有些出人预料啊。”
梁枫一听就明白，袁红兵实际上还是通过省委书记杨柏康来操作这件案子了，大约柳青就全程参与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清楚。遂转头望着柳青道：“莫非走漏了消息？”
柳青道：“咱们这次各个环节都控制得很好，不曾泄露丝毫消息。但问题却不是出现在咱们身上。从梁枫手里接过一支烟，点燃之后，柳青方才接着道：新阳市的常务副市长李子玉，就是李绍的父亲，早上就去拜访了孙省长，所以啊，人家也提前就有了准备。”
梁枫闻言就是一皱眉，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李子玉能这么做，显然已经把问题估计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从什么渠道得知的消息？沉吟了片晌才道：“李子玉应该还不知道上海那边的情况吧？”
柳青道：“你猜得不错，李子玉是从氮肥厂的凶杀案以及工人去县政府请愿上面入手的，出发点只是未雨绸缪。只是没想到咱们这边已经采取行动了。现在呢，孙省长已经指示新阳市，尽力低调处理氮肥厂的事故，借口、道理自然有一大堆。”
梁枫琢磨道：“这个，对咱们要做的事情，影响应该不大吧？”
袁红兵笑着道：“嗯，不但没什么影响，还是件好事儿，只是不能立即采取行动罢了。但那些认购证却不能因为这事儿给糟践了，你不是说可以用这个挽回氮肥厂的损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