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还是首次见到黄膺。黄膺是梁枫提拔到城关派出所一把手位置的，但两人从未见过面。这次政法委书记陶金忠使手段，在常委会提名让黄膺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大队长，级别变化不大，实权却大增。
按理说，黄膺应对陶金忠感激涕零，投入其怀抱，很多人也这么认为，可梁枫仍重用他，把重要事交给他，虽通过叶青传达，但意思到了。
而黄膺升职当晚带重礼去陶金忠家，效果却与想象差很远，陶金忠收礼后只说些空洞官话就把他打发了。
黄膺不傻，很快明白其中关键。他本就被认为是梁枫阵营的人，又连夜端了恒源商贸，这时投陶金忠怎会得信任，而且陶金忠提名他升职未必安好心。
所以叶青交代工作后，黄膺全力投入，半个月有了大收获。
梁枫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三十出头的黄膺，模样精悍，脸上有道从腮边到下颌的伤痕，虽只剩淡淡印痕，却让他稍显文弱的面相多了些凶狠，总体外形不错。
认真翻看手里资料，梁枫暗自点头，许久才道：“不错，看来你在这事上很用心。”
黄膺道：“主要是郭局长的指点和全力协助，不然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半个月就搞出这么详尽资料。”
梁枫笑了笑，道：“郭怀玉本职工作就是这个，他要是一问三不知，技术监督局的位子也坐到头了。嗯，不说这个了，怎么行动，你有计划没？”
黄膺偷偷看叶青一眼，才道：“还请梁书记指示。”
梁枫微微一笑，道：“啥都听我指示，还要你们这些一线指挥员干啥？”
叶青也在旁道：“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才当几天副局长，就迂腐了？”
黄膺脸微微一红，在梁枫与叶青面前，他真有些不自信，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挠挠头，这动作让梁枫和叶青忍不住笑，黄膺也有些不好意思，琢磨后道：“经过半个多月侦查、试探、蹲点，我们发现有问题的商户太多，几乎遍及各领域，但规模大的只有十几家，大多集中在烟酒茶叶和日化用品方面，其次是文化用品，种类多但价格低，规模就小得多。”
梁枫点头，猜到黄膺想法，随手合上文件夹，放在膝盖上拍打几下。
黄膺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不如重点抓几个典型，其余交给工商部门处理就行。”
梁枫沉吟片刻道：“这个我同意，还有呢？”
黄膺道：“梁书记，您让我查的货源情况，也有眉目了。香烟来自新阳市北环批发市场内的一个烟贩子，其背后是一家河南人办的私人卷烟厂，专门制造各种名牌香烟，手工制作，地点在新阳市的一栋别墅里，三天前就派人守候了。”
梁枫沉默片刻，道：“是在蔷薇花园吧？印象中，梁恪的高档烟一直是那个人提供的，梦境记忆里，二十多年后那人还在做，梁恪不止一次跟我说过那人，单枪匹马从外省来北原，一干就是几十年，拥有巨额财富。”
黄膺微怔，眼中闪过惊讶，道：“是，就是蔷薇花园。”
梁枫吁口气，道：“你先去通知蹲守的同志，知道地方就行，监视时离远点。”
黄膺道：“蹲守的两位同志是我请的经验丰富的朋友，不是县局的人。”
梁枫哦了一声，道：“那就好。”没再追问。
黄膺继续道：“酒的来源也查到了，是……”
梁枫摆摆手，道：“查到就好，不用跟我说太详细，接下来谈谈你们的计划。”
黄膺这次有些迟疑，琢磨一阵才道：“梁书记，不管是造假烟的还是翻装名酒的，目前都在新阳市，我们县局警察过去就越界了，除非是在我们这儿犯案，然后追查过去，即便那样，当地警方拖后腿也很麻烦。”
梁枫看叶青一眼，这种事他没当回事，上次还让人去清泉县抓人，抓的还是人家公安局副局长，为此没少打口水仗。
叶青知道梁枫意思，皱眉道：“黄膺，都说了别绕圈子，有话直说，梁书记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说错也没关系，别把自己当外人。”
黄膺尴尬笑笑，道：“那我直说，这两家假烟假酒作坊，在桂柳县主要供货给梁恪的几个精品烟酒店，被技术监督局罚没的烟酒，都是这两家作坊的出品。”
梁枫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公事公办，真要你做违反原则的事，我也会明说，听明白了没？”
黄膺脸上涌起潮红：“明白了，梁书记。”
简单几句话，让黄膺很激动，梁书记没拿他当外人。
叶青问：“还有谁家的货是相同渠道进来的？”
黄膺道：“县城里的茅台和五粮液基本都是这家的货，不过他们渠道是从梁恪店里拿货，不是从新阳市拿，也就是说，这几样高档酒，梁恪是总代理。”
梁枫微微点头，他知道这情况，但不想多说，沉吟一会儿道：“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黄膺没明说，但梁枫知道他意思，要敲掉新阳市作坊窝点，桂柳县这边要配合，就得抓梁恪。
今天黄膺和叶青来见他，就是这意思。他们知道梁恪是梁枫大哥，也明白当初抓恒源商贸的郝春喜是为这事，现在要抓梁恪，没法动手，所以来见梁枫，想找其他办法。
要是今天之前，梁枫可能想办法为梁恪脱罪或把他摘出去，虽有风险但能做到。但经历傍晚的事，他觉得自己想简单了，这次为梁恪免罪，下次可能出更大事。
所以他觉得要帮梁恪，就让他吃个亏长教训。
长痛不如短痛，经此一事，或许父母能从梁恪夫妇纠缠中解脱。
基于此，梁枫直接点头，毫不犹豫让黄膺公事公办。
叶青却迟疑一下道：“其实，我们还可以用别的办法，不一定非要抓梁恪。”
梁枫摆摆手，道：“不用了，该咋办就咋办，谁做事前都该想到要为自己行为负责，梁恪虽是我大哥，但违反政策法规，也要受惩罚，承担责任，你们别拐弯抹角想办法为他开脱。”
叶青沉吟道：“几间分店承担了高档烟酒主要分销渠道，梁恪总店经营种类杂，高档货少，所以分店也该受处罚。”
梁枫微微一笑，道：“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放过坏分子。”
黄膺先是一怔，随即也笑了，道：“梁书记，县城这边，今晚就开始吧，明天凌晨，我亲自带人去新阳市。”
梁枫沉吟片刻道：“县城这边没事，关键是新阳市，你带人过去可能有危险，那些人守着这么大利益，不会束手就擒，可能有枪支武器。”
黄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红光，像狼见了羊。
梁枫站起来在办公室转两圈才道：“县里马上行动，表面上以技术监督局和工商局、烟草局等单位为主，公安局配合，确认罪行后公安局接手，程序别出问题，我们做事，不知多少人盯着。”
顿了顿，梁枫接着说：“新阳市那边，叶青也去，还有刘彪，都带上，我再联系武警支队，带两个中队武警，这样就不会受干扰，省里我也打招呼，不过你们行动要快，保持联络。”
敲敲桌子，梁枫道：“李秘书，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工商、烟草、食品卫生、技术监督局等几个部门一把手，到我办公室来，黄膺，你亲自带人去把几个重要证人先控制了，县内争取凌晨两点前处理完，然后带人去省城。”
叶青道：“那省厅那边，要不要提前通个气儿？”
梁枫哧的一笑，道：“给他们通气儿？跟给罪犯通风报信有啥区别？你别担心，到时候保证让省厅派人过去配合，但有一点，人犯和证据，都给我拉回来。”
黄膺离开后，叶青留了下来。过了近半小时，李观鱼把几个局的头头脑脑叫到办公室，梁枫不废话，直接分配任务，让他们现场办公，调集精兵强将到县委大院集合，在县公安局人指点下，突袭几个目标商铺，展开查缉。
梁枫守在办公室，分别给武警支队的柳若尘和袁红兵打电话，柳若尘好说话，很快敲定，袁红兵麻烦些，梁枫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才应承，让行动开始后打柳青的大哥大，柳青会安排好。
一听说要经过省委书记杨柏康的大秘，梁枫有些后悔找袁红兵，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只是以后在市里，自己和省委书记有关系的事怕是会引人注意，尤其是那些不知道他和省委书记关系的人。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梁枫晚上离开罗村时就知道，侄子梁元留在罗村家里，父母怕梁恪与王慧回家闹矛盾吓着孩子，所以没让梁元回县城，因此他不担心黄膺去抓梁恪夫妇，只要孩子不在家就行。
午夜十二点刚过一会儿，梁枫就接到黄膺汇报，预计目标全部落网，不光大哥梁恪两口子被带到公安局，王家哥儿仨也一个不漏，他们的店面和库房被封存，还有六七个经营假冒伪劣商品的大户，有卖假洗发水、洗面奶等日化品的老板，有油漆店老板，还有一家粮油店老板。
凌晨两点左右，叶青带队，黄膺、刘彪等县局精兵强将搭乘武警支队大卡车，直奔省城，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中还有新婚不久的罗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