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喜求救的电话先后打到堂兄郝春来和老丈人温春明那里,没等到救兵,便让妻子再次打电话给老丈人温春明。其实并非郝春来与温春明没行动,而是实在找不到能联系上的人。
温春明被女儿缠得没办法,只得一遍遍地打电话给罗村分局,然后依次到县局和政法委书记陶金忠,结果一个都联系不上。温春明有些生气了,要是一个人有事联系不上还好说,哪有全都找不到的?打传呼也没人回,一气之下就给县长谭靖涵打传呼了。
县委常委中,温春明勉强算是谭靖涵阵营的,毕竟他是政府副县长,不听县长的听谁的?那不是自找麻烦嘛。温春明原来在市里的靠山倒了,所以只能暂时靠向谭靖涵。这次气没处撒,就向谭靖涵告状了。
在温春明看来,郝春喜的事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不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都凑一块儿了。好家伙,从政法委书记到一个分局的小局长,居然没一个能接他电话的。
陶金忠与段洪雷等人从回龙湾钓鱼回来时已经下午过半了。得知川湘居发生的事之后,段洪雷没怎么考虑就把人放了,然后把经过向陶金忠汇报了。陶金忠知道徐元与谭靖涵去省城的事,所以脑筋一转,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把此事汇报给市政法委了。
徐元与谭靖涵去省城分别见了市委书记韩林与市长李丹,自然都是为了高速公路的事。不出所料,市委书记韩林和市长李丹都不清楚这条高速公路的情况。就在两位大佬忙着求证的时候,谭靖涵与徐元先后都知道了川湘居发生的事。
本来川湘居的事没多大问题,即便两人知道的情节是被加工过的,也不觉得有啥特别的。县委书记徐元还是县长谭靖涵,心里根本没在意此事,他们都知道梁枫和冯春燕曾出现在现场,这就够了。
问题是,市政法委书记当着两人的面,开玩笑似的说起川湘居的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徐元和谭靖涵来说,都挺丢脸面的。虽然两人心思不在这事上,但还是被激起了心火,尤其是两人同时出现在市里,这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梁枫一听谭靖涵的语气,就知道川湘居的事传到他们耳朵里了。心思一转,大概明白了,肯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猫腻,于是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说起这家川湘居呢,倒是让我想起一件奇事。”
不等徐元和谭靖涵开口,梁枫紧接着说:“徐书记,谭县长,我发现咱们县常委会就像个漏洞百出的破筛子,完全没有隐秘可言啊。会议室里还在讨论的话题,外面说不定就传得满天飞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徐元和谭靖涵被梁枫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提川湘居的事,而是顺着梁枫的话问:“有这么严重吗?不过,会上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在外面大肆谈论。”
梁枫说:“今天,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昨天了。常委会上刚讨论了几个人事安排,这都还没组织谈话呢,刚出会议室,居然就有人开始摆宴席庆祝了。罗村镇的党政办公然为他们的新镇长搞庆祝会,就在川湘居。”
听到川湘居,徐元和谭靖涵都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想到梁枫绕了个圈子,说的还是这件事,不过听他说的角度不同,便耐着性子,边吃边听,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说实话,两人对川湘居的事也有点疑惑。
梁枫把话题引到这儿,接下来自然就是今天在川湘居所发生事情的详情了。事后他已经多次了解过详细经过,所以说起来就像亲身经历一样,从卞恒与郝春喜相互拼酒开始,一直到他们追着几个女服务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把几个女孩子衣服都脱光了,导致几个女服务员受轻伤、精神异常等严重后果。
叹了口气,梁枫接着说:“今天中午,正好我和宣传部的冯部长在川湘居吃饭,目睹了整个过程。那个郝春喜居然一个电话就能把县公安局刑警队调到罗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安局是他们家开的呢。一问才知道,这个郝春喜大有来头啊。”
徐元毕竟刚来不久,不清楚县里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下意识地问:“有什么来头?竟然连公安局都听他的?比我这个县委书记还厉害啊。”
梁枫心里觉得好笑,谭靖涵却微微变了脸色。郝春喜是什么人她不清楚,但知道此人肯定和郝春来有关,加上今天温春明也打过传呼告状,八成和他也有关系。这两人都是政府这边的副县长,温春明还是县委常委,而且卞恒的上位,就是温春明极力推荐的。
所以,谭靖涵此时后悔得不行,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在梁枫面前提这事,现在弄得太被动了,原本想找梁枫麻烦的心思,已经完全没了。
梁枫顾不上谭靖涵此时的想法,接着说:“郝春喜的堂兄是政府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县长郝春来,妻子是县委常委、副县长温春明的大女儿。有这么强的靠山,动不动就说要扒掉分局政委警服的人,公安局有几个敢不听调遣的?”
徐元心思转得很快,作为县委书记,他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对于川湘居发生的事,对他来说,谁对谁错并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秩序,权力的秩序。所以,几乎第一时间他就看出了问题:“公安局的叶青同志是听了谁的命令才带队去罗村的?”
梁枫想也没想就说:“此事倒是有些波折。先是有人打电话报警,因为事情发生在罗村镇,所以指挥中心直接就转给罗村镇分局了。随后县局就先后接到郝春来副县长和温春明副县长的指示,要求叶局长亲自带队到罗村出警,说案子涉及到罗村分局的领导。”
顿了顿梁枫才解释道:“川湘居是罗村分局政委何飞同志的家属开的。”
徐元“哦”了一声,说:“就算是分局政委的家属开的,也不至于让叶局长出警啊?”
梁枫脑筋一转,明白了徐元的意思:“嗯,听叶局长说过,罗村分局的局长和政法委的陶金忠同志今天去回龙湾抓细鳞鲑了,所以大家都联系不上他们。”
徐元脸色微微一沉,但细心的梁枫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喜色。看来,徐元书记果然与众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经常与众不同。估计谁也不会绕个弯,把注意力放到陶金忠和段洪雷身上,看看谭靖涵的反应就知道。
谭靖涵这时也明白了,温春明多半是不知道陶金忠与段洪雷的行踪,也不清楚自己和徐书记今天去干什么了,否则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更不会打电话告黑状。
随后梁枫大致说了叶青的处理经过,包括段洪雷把卞恒与郝春喜等人放掉的情况。徐元笑了笑说:“叶青同志很有能力嘛,应该多给她压点担子。”
谭靖涵也附和了一句:“罗村镇的镇长人选,应该重新讨论一下。”
徐元点头说:“组织部门审查干部的时候,工作应该更细致一些。”
梁枫和谭靖涵心里都是一跳,徐元几句话就把几个部门都敲打了一下。估计组织部接下来的工作要被徐元重点关注了。不过想想也是,不管是谁当书记,都不会允许组织部这个重要的权力部门脱离自己的掌控。
摆了摆手,徐元说:“这些事明天再说。梁枫,高速公路的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梁枫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之前也反复考虑过,觉得既不能说实话,也不能瞎编,所以就半真半假地说:“我有个老师在省发改委工作,在省城的时候就趁机去拜访了一下,高速公路的事是偶然听到老师打电话时提到的。”
徐元“哦”了一声,没多想,更不会联想到梁枫的老师会是省发改委的主任于梅。就算是对梁枫比较了解的谭靖涵,也不可能知道于梅的情况,所以梁枫这一关算是轻松糊弄过去了。
顿了顿徐元才说:“高速公路的事情有些麻烦啊,咱们虽然抢先一步,但优势不如常山县。”
谭靖涵也叹了口气,说:“市里在这件事上没太大倾向,无论是从常山县穿越南山还是从桂柳县进山,都没太大区别。真要论起来,从成本角度考虑,恐怕最终还是会走常山县。另外,孙省长曾经在常山县工作过,咱们想争过常山县,难度很大。”
梁枫低着头给两人倒酒,不接话。这种事他觉得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自己只管闷头赚钱就行。不管高速公路走不走桂柳县,对他来说区别不大,都不影响他卖石头沙子。而且,东玉河里面还有钼矿,这事儿得好好筹划,没有高速公路,时间更充裕。
施艳之前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挺好,给谭靖涵和徐元分别煮了方便面,又把梁枫带来的不少熟肉切好,用准备好的调料拌好,摆在茶几上。
徐元端起酒杯,和梁枫碰了一下,说:“梁枫,你明天去省里,看看能不能多打探点消息来。”他虽然是市长李丹的心腹,但李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心里没底。就像谭靖涵说的,高速公路走不走桂柳县,对李丹来说没区别。
所以,徐元不得不尽量动用其他关系。高速公路对市里来说,从哪儿进山都一样,但对他徐元来说,涉及的利益可就大了。而且徐元心思细腻,不像表面上那么粗疏。他从梁枫在东河镇的布局就看出来,梁枫未必是现在才知道高速公路的事,不然谁也没胆子投资那么大去搞采石场。
别看徐元平时不怎么关心各乡镇的具体工作,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工作方式和方法。既然来之前就对梁枫留意了,就不可能对梁枫的所作所为不上心。所以,梁枫在东河镇的动作,徐元都记在心里,包括他来之前的事。
梁枫没有刻意隐瞒方岚和他的亲戚关系,所以徐元留心之下,很容易就察觉到东河镇的投资多半有梁枫的份儿在里面。不过,他没想到方岚在东河镇的所有投资都是梁枫出的,因为方家本身在方庄就是大户,而且在外名声也是很有钱的。
方岚在东河镇搞采石场,不是单枪匹马去的,他请的帮手几乎都是方家的自家人,叔伯兄弟姊妹就去了五六个。这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梁枫的意思。梁枫在梦境记忆里,对方家的人印象还不错。
基于这样的认识,徐元虽然猜不透梁枫在省里有什么关系,但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而是毫不犹豫地让梁枫去做。不管什么关系什么门路,能办成事就行:“这段时间,你就专门给我办这件事,明天走的时候,先拿两万块经费。”
梁枫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徐元会这么安排。有心不答应吧,又实在开不了口,而且这种事也没机会让他拒绝。谭靖涵虽然不太明白徐元这么做的用意,但在高速公路的问题上,两人利益一致,所以毫不犹豫地表示赞成:“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徐元放下筷子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别推辞,要当成一件大事来抓。”
今天徐元与谭靖涵的省城之行并不顺利,尤其是察觉到市委书记韩林和市长李丹的态度差不多之后,徐元和谭靖涵都有些沮丧。虽然还在努力,但谭靖涵之前的分析就表明,他们俩信心不足。
谭靖涵更多的希望还是寄托在徐元身上。虽然两人的位置决定了他们是天生的对头,但在高速公路的问题上必须保持一致。徐元的靠山是市长李丹,而李丹是省委书记杨柏康的嫡系心腹。要和省长孙建国掰手腕,只能是省委书记杨柏康。
谭靖涵是在韩林的支持下才到桂柳县当县长的,而且和韩林有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她自然也明白,韩林在省里的靠山是谁。不过,高速公路这种事,省纪委书记陈静远确实帮不上多大忙,最多在常委会上表示一下态度罢了。
这种情况,市委书记韩林当面就跟她分析过,明确告诉她,想争过常山县很难。虽然常山县还没得到相关信息,但也只是迟早的事。只要人家稍微使点劲,桂柳县就没指望了,优劣太明显,差距太大。
韩林跟谭靖涵交了底,除非省委书记倾向非常明显,否则让高速公路绕道桂柳县,基本不可能。让谭靖涵别再费心思了。
所以,回来后谭靖涵情绪不高,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徐元身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徐元的情况和她大同小异。条件允许的话,市长李丹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心腹能多捞好处,但他更清楚此事的关键在省委书记杨柏康身上。可杨柏康才到北原省任职,根基都还没扎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和坐地户孙建国掰手腕?
所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李丹就叹了口气,说不是时候啊。要是晚个一年半载的,他还有点底气跟省委书记说这事,但现在,他甚至连问都不想问,直接给徐元回话,说希望不大,让徐元先回去等消息,换句话说,就是听天由命了。
徐元明白,关键是高速公路工程对李丹来说,怎么规划都不影响他的利益,所以对桂柳县的诉求打太极。要是和李丹的利益直接相关,恐怕李丹比他徐元还着急,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
让梁枫去争取,徐元其实在省城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所以才让洪柯通知梁枫。不过他之前没和谭靖涵商量,观察了一阵后才突然提出这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