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梁枫就有将制药厂注册到海外的想法,如今陈慧珊成为第三大股东,提出这个要求便顺理成章了。陈慧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海外生活的,又是小有成就的名人,身边拿得出手的人才确实不少。那一世的记忆中,自己不就是靠了陈慧珊才聚集了那么多人才么。
陈慧珊倒是没怎么迟疑,稍微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下来:“这事儿我抓紧办一下,争取圣诞节前定下来,最晚春节前后就能全部办妥,想必那时候新的设备也差不多就到港了。”
梁枫露出笑容,道:“如今才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着咱们搞出最准确的配方和工业化工艺流程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庆祝一下?”
于梅和仲孙双成从外面进来,接过话头,于梅道:“你们俩有啥好事儿准备庆祝?”
梁枫站起来道:“陈科长在美国帮咱们重新订购新的生产线,顺便聘请几位技术人员,预计春节前后就可以到港,是不是应该庆祝庆祝?”
仲孙双成闻言却迟疑了一下,道:“若是采用新生产线的话,职工培训这一块儿就有些麻烦了,而且从培训成本来看,继续聘用原来的制药厂职工就不合算了。”
梁枫琢磨了一下才道:“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如何?”
于梅点头附和道:“也好,大家今天第一次聚齐,咱们就奢侈一次,去金雀大酒店吧。”
梁枫笑道:“行,今天我请客,三位美女别跟我客气。”
金雀大酒店是新阳市首屈一指的高档酒店,也是新阳市的第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出发的时候,于梅便先打电话订好了包房。等到四人一进大厅,便有工作人员恭敬地迎了上来,将梁枫一行四人领进电梯,一直引导至预定的包房门口,然后安排服务人员端茶送酒,服务细致而周到,一点儿也没有仓促之感。
四人围着精致的透明玻璃圆桌坐下,梁枫道:“新生产线的情况只有陈科长最熟悉,还是请陈科长大致介绍一下再说,看看跟咱们厂现有的生产线有哪些差异。”
陈慧珊沉吟了一下才道:“这套新生产线的工艺流程更科学、更精密、也更严谨,自动化程度很高,对操作人员的素质要求相应的也比较高一些。最关键的是,因为自动化程度高,所以需要的操作人员很有限。这套生产线安装之后,哪怕是满负荷运转,制药厂也用不了多少人。”
梁枫道:“大约需要多少操作人员?”
陈慧珊道:“在美国那边,像咱们厂的规模,含管理人员在内,一般只需三十人左右。”
仲孙双成接口道:“咱们厂现有职工就三百人左右,还不算前期因为改制被‘优化’下去的工人以及家属。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来迟早都是麻烦。”
梁枫沉吟道:“现有的三百人先不说,原来的那些人已经跟厂里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仲孙双成苦笑道:“你别忘了,琪辉制药原来是国营厂,那些工人端了一辈子的铁饭碗,早已把制药厂当成自己的家了。如今突然间被清退,即便是暂时没事儿,但以后生活出现问题,还是会找厂里的。他们可不管是不是换了老板,你有理也没地儿说去。”
于梅闻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吭声。她是发改委的主任,对于这些事情的本质看得很清楚,也知道仲孙双成说得不错。真的到了那一天,政府是不大可能替企业说话的,除非你肯花钱,把一些门路都提前堵死,但前提还是不能出现大的社会问题,否则最终吃亏的肯定还是企业,政府处理问题的原则就是不给自己添麻烦。
梁枫拥有后世的记忆,对仲孙双成说的情况自然是耳熟能详。略一沉吟便道:“原来制药厂清退的工人和家属,目前大多都还住在厂区的家属院。当初买下琪辉制药厂的时候曾经有过协议,有六十万的资金是用来为这些搬迁的职工善后的。此事儿不能拖延下去,宁肯多花费一些钱,也要尽快让这些人搬迁,将家属区全部拆掉。”
仲孙双成迟疑道:“这个到不至于吧?咱们厂区足足有数百亩的面积,闲置的土地多得是,何必一定要那些人搬迁出去?”
梁枫摇摇头:“我也是怕以后麻烦,只要这些人彻底搬走了,才算与咱们制药厂没有了任何的关系。还有,现有的职工,也全部采用买断工作的方式,予以辞退,只留下足够的保全人员即可,甚至可以把买断的标准定高一些,除个别特殊人才留用之外,其余都重新招聘。”
仲孙双成琢磨了一下才道:“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却符合药厂的利益。重新按照新标准招聘高素质的人才进厂,对药厂的发展无疑是最有利的,而且更容易培训。”
梁枫点点头,道:“最重要的是,把原来药厂的那些人,与新药厂的关系重新界定了。”
陈慧珊道:“我会尽快把新的职工招聘标准和培训计划书拿出来。仲孙总经理这段时间可有得忙了,不但要处理方才说的事情,还要负责新职工的招聘与培训,嗯,也得考虑一下新药推广的问题,这些都得提前做好准备。”
仲孙双成道:“不知道新药什么时候可以出成品?”
梁枫接过话头道:“时间不会很久,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新药的临床数据收集以及各项审批手续,恐怕还得陈科长亲自出马才成。”
陈慧珊道:“你这是骑着驴找驴了,孙浚不是跟你同学吗?”
梁枫道:“有孙浚的关系是不假,但一些必要的程序却不能省,哪怕只是走个过程,也不能省略。对于咱们的药效,我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就没必要因为一些细节,将来给人留下攻击的话柄,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于梅端起酒杯道:“来,为了庆祝咱们的首次相聚,一起来干一杯。”
梁枫与陈慧珊、仲孙双成都端起面前的高脚杯,大家碰了一下,各自抿了一口。
杨晓兰垂着头,静静地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一支钢笔,在纸上胡乱划着。站在身后的杨智却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从女儿笔下的纸上艰难地离开,瞥了一眼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妻子一眼,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回到贵州老家已经好几个月了,裴绮始终将女儿关在屋里不让出门,家里的电话也早就停了。也就是说,杨晓兰已经与外界断绝联系几个月了。杨智不知道妻子究竟是犯了什么心病,铁了心不让女儿与梁枫继续交往,还一意孤行地打电话退了婚约。
在女儿的终身问题上,杨智始终都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只要女儿愿意,他没有任何意见,女儿不愿意的事情,他也不会强迫。对于这个跟自己很像的女儿,杨智几乎是溺爱了。
但妻子裴绮却对女儿的事情异常关注,稍微有个男性接近,她都会立即警觉起来,甚至会去追查人家的祖宗三代,唯恐女儿会上当受骗。杨智有时甚至觉得,妻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得了更年期妇女综合症,竟然能做出把女儿圈在屋里几个月的事情。
杨智是今天才从镇城赶回来的,他其实挺后悔,早知道女儿已经怀孕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带着她一起回老家了。谁也不会想到,才半年不到的功夫,家里两位老人便先后去世。按照老家的习俗,有至亲长辈去世的时候,家里有人怀孕的话,是不能生下来的。
若是杨晓兰没有随他们夫妻两人回老家,那就算是出嫁的人了,自然不受这个风俗习惯的约束,但偏偏跟着他们回来了,而且就在老人去世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孕在身,那是说什么都不能留下的,这个习俗却是很多地方都有。
动手术之前,杨晓兰是打了传呼给梁枫的,不过裴绮却在杨晓兰等电话的时候把她推进了医院,自己代替女儿等电话。从医院出来之后,母女两人就回了贵州老家一直到现在,杨晓兰再也没有机会去主动联系梁枫,而裴绮却自作主张地跟梁家退了婚约。
杨智不知道妻子是怎么跟女儿解释的,他看到的是,女儿面前的白纸上已经滴了几粒豌豆颗大小的泪珠,将纸上的字迹印染了一大坨,但依然可辨的一句话却是: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伸手在女儿头顶上抚摸了片刻,杨智的心情说不出的难受。已经有多久没有跟女儿唠嗑了?一转眼的功夫,女儿也长成大人,有自己的心思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杨智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出了女儿的闺房,回到客厅里,独自坐在沙发上抽起了闷烟。他今天回来,本来是打算跟妻子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回去。自从把关系借调到分厂,已经半年多时间过去了,究竟还回不回总厂,已经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裴绮跟着杨智身后从杨晓兰房子出来,反手把门关上,甩得“哐”的一声巨响,嘴里还狠狠的骂道:“就知道哭、哭、哭,早晚哭死你。”
杨智皱着眉头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没看把丫头都逼成啥样儿了?是不是非要等逼疯了她,你就高兴了。”
裴绮眉头一竖,道:“你一天不管女儿的死活,还不许我管了。”
杨智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怒喝道:“这哪里是管女儿?明明就是想害死她。”
裴绮见杨智发火,便不吭声了。到厨房去转了一圈出来,给杨智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面前,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那个二五仔,原来还当他是个好人,谁知道当了几年兵回来,居然就成了流氓犯了。”
杨智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火气又忍不住蹿了上来:“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是流氓犯了?”
裴绮道:“不是流氓犯,干嘛畏罪潜逃?”
杨智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没见识跟你说话真他费劲儿。”
裴绮却冷笑道:“我是没见识,可惜人家有见识的却看不上你。”
杨智冷哼了一声:“懒得跟你说。”
裴绮轻笑道:“是啊,懒得跟我说,你想跟人家说的,可惜人家却听不到啊。”
杨智脸色就是一沉:“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裴绮撇了一下嘴,道:“那你说,女儿的事儿咋办?”
杨智瞪了妻子一眼,良久才道:“咋办?凉拌。”
裴绮见杨智不搭她的话茬,便又转去了杨晓兰的卧室,半晌之后才出来,道:“我已经打电话跟梁家嫂子,晓兰跟他们家二小子的婚约算了。”
杨智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人家怎么说的?”
裴绮道:“还能怎么说?开始当然是不同意咯,本来他们家就是高攀,遇到咱们要退婚,能轻易同意才怪了,何况他们家那个二五仔是个犯了事儿的,虽然暂时逃避了惩罚,但迟早还是会被抓进去的。嗯,直到我说晓兰已经做了手术,他们才不说话了。”
杨智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你是说,梁家人已经知道晓兰有身孕的事儿?”
裴绮道:“哪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家祖传就是吃郎饭的,看出来才正常。”
杨智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回卧室去了。
裴绮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一辈子都改不了的臭毛病。”
独自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女儿,起身又到女儿房间门口偷着听了听,却没有什么动静。迟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房门,却发现似乎反锁了。转身到客厅的壁橱抽屉里面拿了钥匙,轻轻捅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探头一看,却被房间内的情形吓了一大跳,身子也突然僵硬了下来,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嗓子,良久之后才尖叫一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