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浅川晴准备切腹自尽,并拿出介错刀递给洛青玄时,众人又是阵脚大乱。
在东瀛文化熏陶下长大的浅川晴比岳天宇还要死板,就连洛青玄下旨都不肯起来。
在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师大人劝说下,好说歹说她才坐到了桌上。
原来,浅川晴在回到瀛州之后,依然倍受自己良心的煎熬。
她愈发觉得,就算玄帝陛下宽宏大量宽恕了自己,瀛州军在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种种暴行,也不是自己这一次临阵起义就能一笔勾销的。
刚好,这时候洛青玄又下旨召她入京。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只有以死谢罪。
作为幕府势力的最后“余孽”,她想用自己的死,和这一份关于幕府高层的调查报告,换来玄帝不进一步迁怒于瀛州百姓。
当然,洛青玄并不是那种会迁怒于平民的暴君。浅川晴所领导的浅川一脉军纪也极为良好。
因此,早年间瀛州军的那些暴行自然也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洛青玄也完全不会怪罪于她。
在看到那些御膳房师傅们绞尽脑汁做出来的、不太正宗的和食和清酒被端上来之后,终究还是个刚成年少女的浅川晴止不住大哭出声。
她趴在了宁芷怀中足足暴哭了一刻钟,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哎,终于完事了。”在两人酒足饭饱之后,洛青玄不禁长舒一口气。
“以后见到朕就不要磕头了,朕还年轻,被人磕头折阳寿。”
“遵命,陛下。”岳天宇和浅川晴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脸红。
不过,他们的眼中都满是激动之色。
陛下果真如外界所传言一般,是东国千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啊!
能够侍奉如此开明的君主,他们自认为也是三生有幸。
“大家都吃饱了么?吃饱了的话,接下来我们就来谈正事吧。”
随着洛青玄的发言,餐桌上的众人神色也都认真了起来。
这场在解决了诸多麻烦后的家宴虽然足够令人开心,但东国目前的处境依然是岌岌可危。
法兰德斯帝国,这个二百多年来萦绕在东国所有人头上的梦魇,依然在大元的西南角虎视眈眈。
在这支历经无数血战的大元军中,上到将官,下到兵卒,没有人会在面对库拉汗国的铁骑或是瀛洲军的武士刀时有丝毫畏惧。
但每当提到法兰德斯人时,他们的心中,基本就只剩下了绝望和恐惧。
在南方的战线上,术师们甚至要准备能够狂化心智的法阵和药水,才能让士兵们不至于在战斗中崩溃。
每当有部队接到调令开往南方时,部队所驻扎的城市在出征前一夜,往往就已是家家披麻戴孝、户户挂满白绫。
人们们都觉得,反正开往南方都是十死无生,不如就在活着的时候把这些仪式做完,好让亲人们彻底断了念想。
民间在这几十年甚至渐渐有了一个习俗:每当家里有人参军时,都要提前备好一个衣冠冢再出发。
这个习俗的目的就是,以防在跟着部队开往南方时,连尸首都无法收敛回家乡。
这个沉重的话题,一时间让众人都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口。
“岳将军,能请您先给我们描述一下,法兰德斯人是如何作战的么?”最终还是由东方玥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重的氛围。
“是,国师大人。”
岳天宇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开始回想在军中的种种细节。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害怕了。
“法兰德斯人的战术实际上其实极其单一。”
“他们会将漫长的防线用壕沟连接起来,并修筑许多临时性的工事,以削弱我军的法术打击。他们的营地往往也就在壕沟后方不远处。”
“每当我军想要接近时,他们的士兵便会站满壕沟,利用人造出来的有利地形用火器向我军射击。”
“他们在向未知地带进攻时,会从派出一支侦察小队率先挺近,在地形比较复杂的地方,在空中还会有术师部队配合。”
“每当侦察队发现我军的兵营,或是和我军的士兵遭遇,他们在标记完地点后就会快速撤退。”
“最多等上一两天的时间,他们的火炮就会从大约二十里以外的地方进行轰炸。轰炸结束后,就会有步兵开始推进、清扫残局。”
“他们往往会在整条战线上,视情况分批进行这样的推进。直到在所有区域都取得突破后,他们就会挖出一条新的壕沟来稳固阵线,以防我们的反击。”
听到二十里这个距离,在座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超过了九成九的法术所能打击到的距离。
现在整个东国能放出这种大范围、远距离法术的,恐怕只有宋雨寒和东方玥两人。
宋雨寒的法术主要作用是大范围的疗愈,基本无法用作攻击。
而东方玥的那些底牌对她自身的伤害巨大,每释放一次少说都要休息十天半个月,若是强行连续释放,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
“那是否可以提前设伏,截杀他们的侦察小队?”宁芷神色凝重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末将也尝试过,但收效甚微。”岳天宇叹了一口气,回应道。
“他们的侦察小队也是人人配备火器,想要伏击一支百余人的侦察小队,我军往往需要调动上千人,还需要有一定的地利。”
“就算将一整支侦察小队截杀干净,他们的后方在不久之后也会发现问题。再然后,就是对这一片区域更猛烈的轰炸、和更多的步兵推进。”
“而且在近几年中,他们的侦察部队里,还出现了海州人这些海州人经常会伪装成平民百姓进行渗透,让我们防不胜防。”
“什么?!”闻言众人皆是大惊。
“他们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宋雨寒被气得眼眶都有些红了。“他们怎么能帮法兰德斯人,杀害自己的同胞!”
“冷静一点,雨寒。”洛青玄握住宋雨寒的手,尽力安慰着她。“你从小在京州城内长大,不理解是正常的。”
“许多边境和农村的穷苦百姓们,其实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国家大义,只要法兰德斯人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加入法兰德斯人的军队也并不奇怪。”
说完,他又有些惆怅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不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