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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 章 移民(二)

    明朝的卫所制下一个卫有5600人,一个千户有1120人,一个百户是112人,马跃上报的名单军户人数应该是112人,然而他却只报了28个人,不是他想隐瞒什么,而是他的百户所就还剩下这么多军户了,剩下的人早就都跑了。

    人数不够怎么办?想来想去马跃觉得只能用民户去凑了。生活在百户所的一共有将近一千人呢,这些人大多是军户们两百多年繁衍出来的后代,还有少量逃荒过来的,他们依靠租种马跃他们这些军官的土地过活。

    马跃心里冷笑了几声,心说你们靠咱活着,这个时候也该是你们出一份力的时候了。想到办法后,马跃立刻把麾下所有兵士都集合了起来。

    包括马飞在内的二十七个人松松散散的站在一起,马跃心说千万别让自己去打仗,否则这些人怕是连做炮灰都不够资格吧。

    “你们去给堡子里的所有家户都做一份名单,明天本官要用。”放下这样一句话后,马跃走了,他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马跃的用意。见此情景,马飞走到队伍前面大声说道:“都愣着干啥,百户大人已经下达命令了,都去给老子统计去。给老子听好了,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统计堡子里的民户用了两天的时间,统计完后民户们也都知道了他们要搬迁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说不想搬,但当马跃吓唬了众人一顿后,还敢梗着脖子的所剩无几了。

    当天晚上,翟老四兄弟几人就跑到了大哥翟老大的家里。翟家一共有兄弟五人,其中翟老大继承父亲成为一名小旗官,剩下的四个兄弟自然成为了民户。今天马跃把堡子里大部分人都给吓住了,但他却吓不住翟老四。

    要说马跃是马家堡子的土皇帝是一点不假,但是在马家堡子还有一个人是马跃不敢惹的,这个人就是翟老四。

    从小翟老四就不是个安生的主,他就是马家堡子的孩子王,他带头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摸虾,打架斗殴更是常态,马跃就被翟老四打过不止一次,这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要不是堡子里的房子都是茅草顶,承载不了人体的重量,说不定他就跟小兵张嘎一样爬上屋顶去堵别人家的烟囱了。

    就是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人物,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了马家堡子,一去之后便杳无音讯。直到三年后,一个雨夜里,翟老四又独自一人回来了。

    回来的翟老四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务正业,带着堡子里的几个同龄人到处招摇撞骗,动不动就揍人一顿。不过在此过程中,人们发现翟老四有了不小的变化,他依然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但是他沉默了许多,动起手来也是异常的凶狠,经常是往要害处狠命的招呼。

    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翟老四离开的这几年里出海当了海盗,这次回来是因为他们的海盗团伙被官府给打散了。

    传言永远是传言,当不了真的,马跃也曾想过借用谣言把翟老四给弄死,但本性还没有坏到家的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哥,今天百户大人说的事情是真的吗?咱们真的要搬家吗?”五兄弟坐下来后,翟老二迫不及待的问翟老大。

    五兄弟中翟老二和翟老三是典型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翟老四现在变的很阴沉,话也很少,翟老五机灵一些,但在四个哥哥面前自然是轮不到他先说话。

    翟老大属于那种比较中庸,或者说平庸的人,没什么能耐,但比翟老二和翟老三要强不少。他看了看四个弟弟,皱着眉头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大哥不瞒你们,这事是真的,听百户大人说,这事情是巡抚大人交待下来的。回去后你们也收拾收拾东西吧,把能带的都带上,这次走了估计就回不来了。”

    翟老大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虽然很破旧了,但这里毕竟是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家啊,这要走了,心里还是很不舍的。

    “大哥,我,我……”翟老三支吾了一阵说道:“大哥,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我怕走不到那个什么拉,我一家就都饿死了。”

    每年新粮即将丰收的时候,百姓家里都会出现粮荒,靠着借贷和野菜也能撑到新粮收获,但是如果离开家,还上哪里去借贷,去采野菜呢?

    “是啊,大哥,这地里的庄稼眼瞅着就能收割了,你能不能跟百户大人说说咱们就不走了。”翟老二打心底里不想走。

    翟老三也说道:“是啊,大哥,你就跟百户大人说说,就是走也得等庄稼收割完了再走啊。”

    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翟老大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小旗,我能左右百户大人?”

    几兄弟都明白,他们大哥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哪怕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们也要试试,毕竟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要走十有八九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看到大哥一脸的无奈,二哥三哥的愁眉苦脸,翟老五建议道:“二哥三哥,要不咱们去找总旗大人借点粮食?四哥你说呢?”

    翟老四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不会借的。”如果是往年这个时候去借粮还能借到,但是现在要搬迁了,除非总旗傻了,否则他是肯定不会借粮的。

    “行了,你们别发愁了。”了解几个弟弟家里情况的翟老大强撑着说道:“此去马尼拉路途遥远,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呢,老四老五你们俩还好说,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老二和老三不行,你们还有老婆孩子呢。这样吧,走的时候咱们一起走,我家里还有些粮食,但愿这些粮食能撑到马尼拉。”

    五人的爹娘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五兄弟各自过日子。其中翟老大、翟老二和翟老三都已成婚,且都育有两个孩子,翟老四离家几年回来后还未婚配,至于翟老五,他刚刚成年,还没有媒人给说亲。

    虽然翟老大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但作为大哥,他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几个弟弟活活饿死呢?

    “大哥,这样会拖累你和嫂嫂的。”翟老四说道。

    翟老大露出一个苦笑,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都饿死吧?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走。”作为翟家的老大,翟老大说话还是有些震慑力的。

    “我去借粮。”翟老四突然站起身说道。

    “你借什么借?老四我可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大能耐,我是你大哥,你必须听我的,你要是敢做出格的事情,你就别认我这个大哥了。”翟老大起身大声的斥责翟老四道。

    “大哥……”翟老四有些急了,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咱爹娘不在了,我和你大嫂就是你爹娘,你敢不听话就是忤逆不孝,你给我听仔细了,不许添乱,听清楚没有?”翟老大生怕翟老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他拿出孝道来说事。

    果然,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翟老四应了一声,“知道了。”

    翟老四知道了吗?他知道了,但是他没有听大哥的话。从翟老大家里出来,翟老四没有回自己的窝棚,而是去平时跟自己混的比较好的几个人家里走了一趟。在这些人家里待了好长时间,直到后半夜翟老四才回到自己的窝棚。

    一连几天的时间马家堡子的人都在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他们非常不情愿离开自己的家乡,但是他们也不敢跟官府抗衡,所以只能准备离开了。

    在福建沿海一些地带,像马家堡子这样准备搬迁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些搬迁的人会汇聚到福州和泉州两地,然后搭乘改装好的邮轮去马尼拉。

    移民的工作早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郑芝龙被招安后,刘学便让熊文灿开始了移民工作,经过几个月的磨合,移民工作的流程已经很顺畅了。为了尽快完成马尼拉的移民工作,刘学给熊文灿下了道旨意,让他尽可能多的调配人手先进行移民马尼拉的工作。

    马家堡子,搬家的日子到了。所有人都大包小裹的在堡子里的空地上集合,等待一起出发。马跃站在队伍前面,二十多名军户和马跃的十几名同族兄弟站在周围维持秩序。

    扫视了一眼众人,马跃想要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但是他酝酿了好一会儿也没整出词来。最后,马跃朝自己的族弟,也就是试百户马飞说道:“你念名字吧。”

    马飞应了一声,然后拿着一张纸走前几步大声说道:“一会儿我念到名字的带着你一家到这边来。”马飞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接着,马飞开始大声的念起了名字。

    “翟老二,翟老二带着你老婆孩子到这边来。”马飞喊完名字后,又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大声喊道。

    翟老二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走出人群,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拿着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他的婆娘,以及一对八九岁的儿女。

    “马二。”等翟老三一家走到空地后,马飞继续念了下一个名字。听到喊自己的名字,马二一家人带着一堆东西走到了翟老二一家旁边。

    ……

    随着马飞念出一个个名字,一个又一个家庭走出人群,走到另一个人群身边站下。

    一个来小时以后,一百一十二个需要迁移的家庭都定了下来,马飞确认了一遍无误后,他快步走到马跃身边,说道:“跃哥,人都分好了,你看接下来你要不要说两句?”

    马跃摇摇头,说道:“不了,你跟大家说吧,没念到名字的可以回家了。”

    “好。”马飞答应一声,然后又跑回之前的位置,大声说道:“念到名字的一会儿官府的人会过来带咱们去福州,没念到名字的可以回家了,你们不用搬迁。”

    马飞话音一落,人群立刻炸开锅了。什么意思?不是说都搬迁吗?怎么这会又变成念到名字的要搬迁,没念到名字的不用搬迁了?

    华国有句古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家都搬走也就罢了,可现在只是差不多一半人要搬走,这下那些要搬走的人不干了,人群的嚷嚷声越来越大。

    人群中的翟老四见此情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大喊了一声:“马跃就是个骗子,他就是想骗我们的土地,等我们走了,他好侵吞我们所有人的土地。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祖上的土地都去哪了?是不是都被马跃家给侵吞了,他现在又要侵吞你们剩下的最后一点儿土地了。”

    “对,马跃就是要骗咱们,这个名单是谁给他的?肯定是他排除异己,把我们弄走后,他霸占我们的土地。”人群中聪明人还是有的,翟老四开了个头后,立刻有人也跟着蛊惑起了人心。

    听到喊声后,翟老四朝传出喊声的方向看了看,那不是他安排好的人,但是管他呢,只要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就好了。

    “告诉我们真相,否则我们就不走了,告诉我们真相。”翟老四喊了两声后就换了地方继续喊。在他的带动下,本就不愿意走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我们不用走还要收拾东西,我把许多带不走的东西都砸烂了,这些东西谁给我们赔钱,我要赔钱。”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在这个人和翟老四的呼应下,所有人都嚷了起来,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看到不断逼近的人群,马跃吓坏了,他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马飞这时候顶了上去,他大声招呼着军户和那十几个同族兄弟挡在了马跃身前。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马飞扯着脖子大声呼喊,但是没有人听他的,情绪上来了,众人一时半会儿是静不下来了。

    “抓住马跃,让他给个说法,抓住马跃。”见人们的情绪上来了,翟老四立刻大喊抓住马跃,唯有抓住马跃,逼他把粮食交出来,自己这些搬迁的人才会有一条活路。翟老四蛊惑人们抓住马跃,而他自己则后退隐入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