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西不远处的一个小山谷里,许多人正在忙碌,有的人在搭帐篷,有的人在用石头修路,有的人在卸驮马背上的货物。
郭凯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领导者是最忙的一个,他不停的在队伍中穿来走去检查每一处的工作。
“把这些铁桶安置在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来到给驮马卸货的地方,郭凯指挥着人们把驮马上驮着的数十个铁桶卸了下来,跟这些铁桶一起卸下来的还有数百个圆圆的包裹。卸这些包裹的时候,众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他们知道这里面放的可是火药。
没错,这些铁桶就是刘学让哥哥刘学东在他未来老丈人的暖气炉厂焊的“没良心炮”,一共有五十个。这五十个“没良心炮”就是刘学给郭凯带领的这支队伍的后盾,也算是保障吧,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刘学还真不敢让队伍出关去修城堡。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华国对炸药这类的危险物品的管控还不是很严格。当时在农村,几乎每个村庄都有那么一两个自制鞭炮的人,他们自己买来炸药和纸张,自己制造鞭炮。这些自制的鞭炮除了他们自己燃放外,也会对外销售。
在制造五十个“没良心炮”的同时,刘学通过各种渠道弄到了一批炸药,然后他利用这些炸药制造了大概两百枚“没良心炮”的炮弹。
把“没良心炮”和炮弹卸下来后,郭凯又指挥人用防雨布把这些东西给遮盖起来。现在是夏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场雨,“没良心炮”还好一点,不怕雨淋,但那些炸药制造的炮弹可不能淋了雨,一旦被淋湿了就用不成了。
就在山谷里一片繁忙景象的时候,一名士兵从谷外跑了进来。这名士兵找到廖辉,然后大声的汇报道:“报告千总大人,有一支鞑子的骑兵正朝山谷而来,据卑职估计,应该有六百余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鞑子来了?”廖辉有些难以置信的的问道。要知道他们刚到山谷没多长时间,鞑子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这不科学啊,难道……
廖辉朝不远处的劳工们看了一眼,难道是他们向鞑子通报的消息?
不,不可能是他们,廖辉把这个大胆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鞑子队伍离山谷还有多远?”廖辉朝报信的士兵问道。
“回大人,鞑子队伍离山谷口已不足三里。”报信士兵回答道。
“三里?”廖辉有些急了,对于骑兵来说,三里地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难道自己今天要栽在这里了?
“你,立刻回去继续打探鞑子的情报。”廖辉的官职可不是他花钱买来的,而是靠战功一点一点挣来的。因此,廖辉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他先是让报信的士兵回去继续监视鞑子骑兵的情况,接着他让自己的亲兵队长去集合谷内所有士兵。
“老八,你去集合弟兄们,要快。”廖辉叮嘱了自己的亲兵队长一句,然后他立刻带着其余的亲兵去找郭凯。
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郭凯,廖辉把郭凯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接着他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郭兄弟,我在谷口设置的岗哨刚才来回报,说是有一支鞑子骑兵正朝山谷而来,你快组织一下你的人撤退吧。”
廖辉知道郭凯这支队伍的来历,因此在得知自己将遭遇危险之中后他没有一个人逃跑,而是先过来向郭凯通知了这一情况。如果自己不通知郭凯而一个人逃跑的话,万一信王殿下知道了,估计自己会被信王杀了以祭奠这两千多人的亡魂。
听到廖辉说有鞑子骑兵过来了,一开始郭凯还有些不相信,他问道:“廖大人不是在逗在下吧,咱们进山才多久,鞑子怎么会知道咱们的所在的?”
“郭兄弟,廖某没有逗你玩,你觉得这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刚才哨兵确实来回报,而现在的的确确是有一支鞑子骑兵正朝这边过来,哨兵说距离不超过三里地。我的好兄弟啊,你快点集合人准备撤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廖辉见郭凯不相信,急的他都要跺跺脚了,旁边跟着他一起的亲兵也有人说道:“郭大人,我家千总说的都是真的,您快点做准备应对吧,再晚一点就全完了。”
看着廖辉和他的亲兵们着急的样子,郭凯终于相信了他们所说的话,他知道了现在有大约六七百名后金骑兵正朝自己过来的事情。然而,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郭凯转过头朝正忙的热火朝天的队伍看去,大批的物资已经从驮马上卸到了地上,地上到处都是他这次带来的各种物资。如果选择这个时候撤退,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出去,即便真的活着出去了,地上这些物资肯定是带不走的,那自己是不是有负殿下所托?
“廖大人,多谢您不顾自己的安危来通知在下,在下在这里谢过了。”说着,郭凯给廖辉施了一礼,以表示自己对对方知道危险后通知自己的感谢。
接着,郭凯说道:“廖大人,您带着您的士兵先撤吧,在下要跟他们商议一下。”说话的时候,郭凯看了一眼仍在忙碌的劳工们。
见郭凯还要和其他人商量撤退的事情,廖辉是真急了,他焦急的说道:“郭兄弟,时间不多了,就是现在走恐怕都不能完全摆脱鞑子骑兵,再耽误下去,就一个人都走不了了啊。”
看得出来,廖辉是真的关心郭凯等人的安危,只是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廖大人,兄弟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廖大人不用再劝了,您先走吧,告辞。”郭凯抱拳朝廖辉告辞,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嘿。”看着郭凯渐远的背影,廖辉无奈的跺了下脚,然后他大手一挥,带着亲兵去和集合的队伍汇合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郭凯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他让人把赵四和张老三找了过来。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郭凯把廖辉说的事情和二人复述了一遍。
听完郭凯说的事情,赵四和张老三对视了一眼,然后二人都沉默了下来。郭凯见二人都不说话,便先开了口,“二位哥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郭凯说完后,张老三猛的抬起头来说道:“俺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俺爹教过俺,知恩就要图报,否则就和畜生一样。”
说着,张老三指着不远处满地的物资说道:“咱们跑了,那些东西怎么办?没了那些东西,殿下交给咱们的事情怎么办?”
一连两个怎么办就如同灵魂拷问一般,赵四这时也抬起头说道:“就一句话,走有可能死,不走比走死的面大一点,但你们不要忘了,咱们有那个。”
赵四指了指地上盖好防雨布的“没良心炮”说道:“没有殿下就没有我赵四的今天,为了殿下,我这一百多斤扔这也不可惜。”
“对,大不了就是一死呗,狗子死了,俺已经没有家人了,你们就是俺的亲人。”张老三猛的站起来说道:“你们俩走,俺留下。”
“张老哥,你这说的什么狗屁话,搞得我郭凯怕死似的。”听了张老三的话,郭凯站起身不满的说道。
“反正俺是不打算走了,与其被鞑子像狗一样撵,还不如在这里痛痛快快的干一仗,没准咱们还能干赢了呢。”赵四也站起来说道。
见大家都不想走,郭凯说道:“好,既然二位哥哥也不打算走,那咱们就做准备吧。”
“张哥,你去组织大家领武器列队,赵四哥,你去把那些大杀器摆弄好,我这就带人去把山路弄一弄,争取让鞑子的骑兵跑不起来。”三人的意见统一后,郭凯开始给大家布置任务。说完大家要做的事情后,郭凯伸出了右手,赵四和张老三跟着也伸出右手和郭凯的右手叠在一起。
三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右手猛的向下一沉,并齐声喊道:“干就完了。”
是的,干就完了。
三人分开后,他们各自找到自己手下的负责人,然后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去了。很快,鞑子来袭的消息就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一开始,这个消息的确让众人慌了一下,但随着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干就完了”之后,所有人齐声呐喊“干就完了”。然后,所有人按部就班的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虽然劳工们只经过了几天时间的短暂训练,但他们在下定留下来和鞑子干的决心后,所有人的心都冷静了下来,他们按照平日里训练的那样开始有秩序的领取武器,拿到武器后便开始列队。
队伍里,一个个临时的班排长开始给手下们打气,让他们不要慌,一切都按照训练的时候来就行。
一个劳工轻松的握着手里的长枪,朝自己的班长说道:“班长,你不用鼓劲了,咱们能有今天全赖殿下所赐,大不了今天就把这一百多斤还给殿下了。咱不怕死,就怕死了完不成殿下的嘱托,咱这心里愧对殿下啊。”
这名劳工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在成为劳工之前他们都是难民,每日里在京师外喝着半饱的粥。如果不是信王大恩大德把他们招了工,给了他们一顿饱饭吃,相信他们这些人能熬到明年的不会超过一半。
想想现在过的日子,再想想以前的日子,该怎么做众人心下已经了然了。
看着排队领取武器的劳工队伍,廖辉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他真想像那些劳工一样留下来和鞑子干一仗,他的军人血性还没有被岁月消磨干净。但是,看看身后这些一脸庆幸的士兵,廖辉不得不带着他们踏上了逃跑的道路。
“大人,他们……”廖辉的亲卫队长是他的一个本家弟弟,此刻,廖老八看着斗志昂扬的劳工们各司所职,一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无所畏惧和战斗力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仅仅是有关系而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无所畏惧也没卵用。六百名身经百战的鞑子骑兵,别说是两千没受过训练的老百姓了,就是他们这些老兵油子,也只有挨宰的份。在廖老八的眼里,这两千多人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廖辉带着他手下的一千士兵朝深山里逃跑了,留下来的劳工们已经在各自的班排长的组织下列好了密集的阵型。在队伍的后方,五十个铁桶已经安装好了支架,现在,工匠们正在赵四的计算下调整铁桶的角度。
在崎岖的山路上,郭凯向谷口派出了岗哨监视鞑子骑兵的动向,然后他带着手下的镖师和正在修补道路的劳工一起在山路上设置障碍。
骑兵之所以厉害就是凭借战马的冲锋速度,一旦停止冲锋,骑兵比步兵也强不到哪去。这里是山区,道路狭窄且崎岖不平,战马在这里很难达到平原上的冲锋速度。如果把崎岖的山路再人为的破坏一下,相信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他们的速度优势。一旦鞑子骑兵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凭借着己方人数上的优势,以及那些大杀器,郭凯突然有了战胜鞑子的信心。
如果那一千明军不走的话,胜算恐怕会更大吧?
对于廖辉的不战而逃,郭凯多少还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作为军人,遇到敌人不说作战,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逃跑,这算什么军人?
当然,郭凯对廖辉的行为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他不能强求对方什么,毕竟命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说了算。
当多尔衮带着麾下两个牛录的士兵踏上进山的山路后,他有些警惕了起来,尤其是在遇到几处明显是人为破坏的路段后,他的警惕心更重了起来。
这里是山区,骑兵根本发挥不出来应有的战力,不是他胆小,如果是在平原地区,别说三千人了,五千人他都敢冲。但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山区,骑兵最多就是骑着马的步兵。
另外,山路狭窄,六百名后金骑兵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逶迤前进,形成不了冲锋的阵型,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