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二十年,七月初一。
娘子山、晴山之后,旭阳山山匪也被韩香骨,确切地说,是被雪娘屠戮殆尽。
七月初九,轮到杏山。
七月十五,嘉林山。
七月二十三,堡子山。
七月三十,翀山。
——
直至八月下旬,湘绣县全境十七股山匪势力,被青年县令以雷霆手腕屠灭十五股,只余最后的阴山与翠山两股。
八月二十七。
夜。
湘绣县县衙后院。
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旁,着黑色劲装的青年县令背负双手,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空气中无水汽,感觉不到湿润,明儿应是晴天。
可星月偏就被滚滚乌云遮掩笼罩,冷风带着肃杀寒意,天地间的气氛极其压抑。
忽有香风扑面。
一抹白影自黑暗中飘然而至。
“怎么了雪姨?”
韩香骨询问道。
“小太平,粗大事了!”
大猫似的小旋风跳出雪娘怀抱,随即灵巧攀上韩香骨一边肩膀。
“雪娘要死了!”
“哈哈!”
韩香骨瞪了小旋风一眼,随即看向柳叶眉微蹙的雪娘,“雪姨,到底发生什么了?”
雪娘沉吟了一小会,道:“此间天道不容我,雷劫将至!”
“雷劫?!”
韩香骨神色一怔。
小旋风解释道:“这段时日,雪娘血洗了十五座山,屠了约两千名山匪。”
“除非这座人间的天道如主人一样嗜睡,否则造了这么多杀业,雪娘一定会被盯上。”
韩香骨:“雪姨,我……”
雪娘摆手:“莫言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若非此夜雷云于头顶凝聚。”
“也幸得我身处此县城内,四面八方全是活人,若于荒郊野岭,九霄惊雷早已劈落。”
韩香骨立刻自袖中摸出蛟鳞。
“师父师父,您还在睡吗?”
“师父师父,十万火急啊!”
“师父师父,您还活着吗?”
伏灵十七年,至现今的伏灵二十年,婴儿巴掌大小的蛟鳞,已迸开无数条细密蜿蜒的裂纹,好似下一秒便会分崩离析。
“主人主人快醒醒,吃雷嘣雪娘啦!”
韩香骨、小旋风、雪娘,盯着蛟鳞好一会。
朱九阴幽幽声才自鳞片中传出。
“去渡劫。”
——
距湘绣县二十里之遥的杏山山巅。
韩香骨与小旋风,一人一鼠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远方。
天际尽头处的翀山山顶,盘踞着一条三十来米长的庞然白蟒。
翀山之上。
滚滚乌云已是凝为一口可怕漩涡,吞吐着电光。
“轰隆隆~”
雷声碾过天地,震耳欲聋。
“小太平,一会等雪娘被电熟了,你想吃哪个部位?”
小旋风掰着爪子数道:“肉得留给主人,心肝脾肺肾啊,蛇胆啊,也是主人的。”
“你不属狗的嘛,还是去啃骨头吧,风姐姐不与你抢。”
“我啊,就要蛇鳞,这不冬天快到了嘛,我想给我编织一件御寒软甲。”
“可惜丫头不在,得亏猪皇不在,否则……”
‘咔嚓’一声惊雷,大地震颤,苍穹好似裂开了。
恐怖漩涡吞吐出一道闪电。
黑夜顷刻亮如白昼。
韩香骨与小旋风即使闭着眼,那极炽烈的电光,仍旧灼的双目针扎般刺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待韩香骨与小旋风睁眼望去。
却见翀山之巅的白蟒皮开肉绽。
红灿灿的蟒血仿佛一条血河般披挂大山。
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身上,韩香骨竟觉裸露在外的肌肤,火烧般滚烫。
“不是真死了吧?!”
望着一动不动,蟒头悬空耷拉下山崖的雪娘,小旋风红玛瑙似的鼠眼中流露出忧急之色。
眼见那口漩涡缭绕骇人电光,便要二次落雷。
被韩香骨攥在掌间的蛟鳞突然一颤。
空间一阵如水般的波动。
神魂状态下的朱九阴显现修长身形。
流金溢血的倒竖赤瞳静静望着漩涡。
朱九阴薄唇微启,轻吐一字。
“散!”
刹那。
雷消电散。
庞然漩涡溃灭。
星月霜雪清辉再次洒落苍茫大地。
——
寅时许。
县衙后院。
盘坐高阶上的雪娘缓缓睁开秋水长眸。
韩香骨急切询问道:“雪姨,感觉咋样?”
雪娘:“伤势虽重,却危及不到性命。”
“只是……那种被凝视的感觉还在。”
小旋风冲天挥舞着爪子,“这啥猥琐天道,还当起偷窥狂来了!”
“师父。”
韩香骨看向负手赏月的朱九阴。
“恶因,需善果消除。”
“否则天道还会降下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雷劫,直至将雪娘劈死才罢休。”
体验过雷劫之恐怖的雪娘头皮发麻。
韩香骨则满脸愧疚之色。
青年县太爷藏得太深了,以至于朱九阴这个做师父的,也不知其愧,究竟是真是假。
“师父,雪姨必须得像师姐那样,为天地正道修行十数载,才可消除杀业吗?”
朱九阴点点头。
韩香骨眸光闪烁道:“入了九月,湘绣县便会阴雨连绵。”
“届时沧澜江水位暴涨。”
“每年都会淹死极多老百姓。”
“百姓于生死危急关头,可让雪姨……”
“不可。”
朱九阴:“天道没你想的那样憨傻。”
“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修天地正道,须自然而然。”
沉吟了一会儿,朱九阴道:“秋收后,你是否要为此县老百姓修筑堤坝?”
韩香骨点点头。
“筑坚堤,乃千秋利民事,你会得一份功德。”
“可用你之功德,消除雪娘杀业,只看你愿不愿意。”
韩香骨:“当然!”
——
伏灵二十年,八月二十九。
天空阴云密布。
一场持续时间至少半月,长则三四十天的秋雨,要来了。
车轱辘碾过尘土。
一辆马车向着不远处的湘绣县驶去。
赶车人,乃西门士族老爷子心腹,武道修为五品巅峰境的林烺。
“停下!”
马车中忽地响起一道浑厚声音。
林烺赶忙拉紧缰绳。
车帘被一只宽厚的粗糙大手掀开。
一张饱经风霜的黝黑脸庞探出车窗。
像极了一位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约莫三十七八年岁的农家汉,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眼,默默看着路旁林间的血腥场景。
一张张血淋淋的人皮挂在树枝上。
一根根人筋似密密麻麻的蛇一样,牢牢缠绕着枝条。
血肉模糊的尸体铺了一地,入眼是遮天蔽日的蝇海,是层层叠叠的蛆虫。
腐臭味冲霄!
“这些尸体,都是山匪?”
汉子询问道。
“是的前辈。”
林烺恭敬回道。
“这位县太爷,当真为我们老百姓除了一大祸害。”
“于心不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