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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心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镇西南地界,桃花林。

    朱九阴摘下两枝桃花,放在南锦屏和小不点墓碑前。

    清平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朱九阴指了指南锦屏墓碑,轻语道:“你大师兄娘亲,一位很好很好的女人。”

    苍雪一边为两座坟包除草,一边呢喃道:“南锦屏,真好听。”

    半个时辰后。

    师徒二人回到小镇乌衣巷陈家小院。

    “师父,您想吃啥?”

    “随便。”

    “哦~”

    小丫头去灶屋生火烧水做饭。

    朱九阴则是推开正屋房门。

    走进屋子,朱九阴眉头不由微蹙。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胭脂味,还有丝丝缕缕酒香气。

    朱九阴目光投向木床。

    被子叠作四方豆腐块,褥子平整不见丝毫褶皱。

    朱九阴来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子,于床下拉出一只戏箱。

    掀开箱盖,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小小的、白森森的头骨。

    还有一瓶酒,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白瓷粉盒。

    朱九阴拿起瓷盒打开,霎时脂粉香气扑鼻。

    放下瓷盒,又拿起酒瓶摇了摇,扯去红布嗅了嗅。

    半瓶烧刀子,酒香味浓烈。

    将戏箱复原,推回床底,朱九阴坐在床沿,眸光闪烁。

    “雪儿。”

    朱九阴冲外头唤了一声。

    小丫头很快跑进正屋,“咋啦师父?”

    “你过来。”

    待小丫头走到近前,朱九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丫头莹白额心。

    丫头眼眸一闭,身子软进朱九阴怀里。

    将丫头放到床上,朱九阴用衣袖轻轻擦拭女孩眼周。

    很快得到两颗熊猫眼。

    “这是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睡梦中的小丫头,远山眉紧皱,两只小手死死抓着褥子。

    才几分钟便出了一身冷汗,小脸煞白如纸。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因为怕自己,还有小旋风、雪娘、猪皇担心,所以才用脂粉覆去黑眼圈。

    因为睡不着,所以夜夜饮酒。

    或许不是睡不着,而是害怕睡着。

    冰凉手掌,覆在丫头额上。

    朱九阴慢慢合上倒竖赤瞳。

    ……

    比黑更深沉的心海。

    小丫头的心海。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稚童,尸首分离。

    小小尸身抱着头颅,断颈处鲜血汩汩。

    怀中头颅严重腐烂,粘稠尸水与碎肉簌簌往下落。

    于心海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姐姐,你过得很好嘛。”

    头颅两排森然牙齿碰撞,咬出一字又一字。

    “你有师父疼爱,能坐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识文断字,夫子与同学们都喜欢你。”

    “你吃得饱,穿得暖,住着大屋子。”

    “姐姐,你好幸福呀~”

    小丫头跪在稚童面前,轻轻抽泣。

    “姐姐,如果当初不是你冥顽不灵,誓死也要守护咱家私井之水,爹爹就不会被王野打死。”

    “如果当初不是你昏迷不醒,娘亲便不会为了救你而割肉。”

    “姐姐,我曾不止一次乞求你带我回家,你为何不答应?”

    “为何铁了心要拉着我一直往北走?”

    “姐姐,我死的好惨!那群兵卒用斧头活生生砍下我的脑袋!”

    “他们将我肢解,将我烹煮,将我吃掉!”

    “这一切都怨你!”

    稚童声音怨恨无比,咬牙切齿道:“村民们说得对,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你克死了你娘,克死了爹爹,克死了娘亲,也克死了我!”

    “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人世间!”

    “姐姐,算我求你了!”

    “你快些去死吧!”

    小丫头抱着脑袋,泪如雨下。

    ……

    收回手掌,朱九阴找来一块干净巾布,擦去丫头满脸冷汗。

    随后走出屋舍。

    站在屋檐下远眺。

    赤红眼眸内映着蓝天白云,心里却装不下这个春日。

    身疾易治,心病难医。

    朱九阴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便是将丫头过往记忆全部封印。

    如此,便可不被梦魇心魔折磨。

    可如此,便对吗?

    ……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伏灵四年,六月盛夏时节。

    清晨。

    太平河畔,神木林前。

    赵萱儿手持镰刀,背着药篓,走出房间。

    堂屋内,鼾声如雷。

    女孩于心头诅咒道:“咋不把你给睡死~”

    来到狗窝旁摸了摸忧郁大黄,清风拂面间,女孩推开院门,沿着太平河东行而去。

    一直走到晌午,女孩才停下脚步。

    距小镇极远的太平河一隅。

    河畔树荫下,一位身着紫金道袍的老道盘膝而坐。

    “师父。”

    女孩甜甜一笑。

    “萱儿,为师等你许久了。”

    老道慈眉善目。

    ……

    一刻钟后。

    赵萱儿将洛星河于魏都带来的名贵糕点,吃得干干净净。

    “那个姓齐的真该死!”

    女孩切齿痛恨道:“什么狗屁陆地神仙,又懒又馋。”

    “衣裳全让我洗,不让用皂角粉,还得洗的干干净净。”

    “不能用棒槌,必须得手搓,说是怕我打坏衣裳。”

    “不能用热水,必须得凉水,说是怕把绸衣泡皱。”

    “天天逼着我进山给他打兔子,抓野鸡,逼着我做饭喂狗,逼着我熟读四书五经。”

    “师父,你是不知道,姓齐的王八蛋已经好些天没去学塾了。”

    “天天都是我在给小镇那群小屁孩讲课。”

    “他娘的,大晚上不睡,就看他那些色情艳书,日上三竿不起,每次都得求爷爷告奶奶,说尽好话才肯下床用膳。”

    “只要饭菜不合口味就给我甩脸子。”

    “师父,徒儿好苦!”

    赵萱儿泪眼汪汪。

    ……

    洛星河好一通甜言蜜语,才将女孩哄好。

    擦去泪水,赵萱儿正襟危坐道:“师父,那两个人徒儿寻到了。”

    “一个唤作韩婴,是小镇疾风巷铁匠铺的掌柜。”

    “另一个不知姓名,并未居于小镇,而是隐居镇外某处。”

    “师父,你绝想不到,那位白衣少年,竟是苍雪师父。”

    洛星河愣了愣神,“谁是苍雪?”

    赵萱儿伸出粉嫩舌尖,舔了舔嘴唇,道:“师父还记得去年咱们将抵龙城时,遇见的那对姐弟吗?”

    “师父还将自己的酒葫芦扔了出去。”

    洛星河恍然,“那个被兵卒带回龙城,八月十五中秋夜,曾登台唱曲的女娃子。”

    赵萱儿点头,“就是她。”

    “有趣~”

    洛星河混浊眼眸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