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星疏。
万家灯火。
回到灵石县后,曹刚将白柳和十数捕快打发回家,独自一人来到卧虎巷。
抬眸看了一眼上书‘陈府’的高悬匾额,曹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衣裳上的些许灰尘拍打干净。
确认衣着整洁后,曹刚这才上前两步,轻轻叩响朱红大门。
很快,嘎吱声中,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探出一张苍老面庞。
“这么晚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曹捕头。”
曹刚冲老人拱了拱手,道:“王管家,我有急事要见陈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稍等。”
一炷香功夫后。
曹刚进入陈府,走过也不知几进大宅院九曲十八环的长廊,来到后花园。
水中月是天上月。
池塘边,一位锦衣玉服,身宽体胖,肌肤如婴儿般白嫩细腻,约莫五十来年岁的男人,正躺在藤椅上惬意赏月,左手持一根翠玉旱烟杆吞云吐雾。
“曹刚,天色深沉,不待在家中陪伴娇妻稚子,跑我这儿作甚?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男人面无表情询问道。
曹刚略微措辞,轻声道:“大人,我今儿遇见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观其气血磅礴,修为至少也是六品。”
“其剑法剑意之超绝凛冽,即使卑职,也是心惊肉跳,生平仅见。”
“大人若能招至麾下,不日将喜获一位倒海境的绝顶高手。”
男人皱眉道:“倒海境?很厉害吗?”
曹刚沉声道:“偌大魏国,一品倒海境不过一掌之数,相当厉害。”
“哦~”
男人眼睛一亮,两边嘴角微微翘起。
“曹刚。”
“卑职听令!”
“去将这个少年给我带来,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曹刚神情肃穆道:“卑职遵命~”
……
翌日。
天空铅灰。
地上落着一层薄霜,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西庄村。
嘎吱声中,兰家院门被推开,少年一手扁担一手水桶,呼着白气,往村尾水井处走去。
“阿飞~”
身后突然响起呼唤声,少年猛地回头。
“曹……大哥?!”
这声大哥,乐的曹刚露出满口雪白牙齿,“还没用膳吧,走,大哥今儿带你去吃官家粮。”
阿飞摇头拒绝,“不劳烦大哥为我破费了,还得去挑水呢。”
“白柳!”
曹刚冷喝一声。
不远处双手插兜,蹲在路牙上瑟瑟发抖的白柳赶忙小跑至近前。
嘿嘿笑道:“大人您吩咐。”
曹刚面无表情道:“今儿你便是兰家奴仆,兰家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否?”
白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阿飞眉宇间满是无可奈何。
……
半个时辰后。
灵石县县衙食堂。
黄花梨木长桌上,摆满了十数道精心烹制的菜肴。
蘑菇煨鸡、东坡肉、红烧鲫鱼、八宝粥等等。
对于活了十五年,吃肉的次数,两只巴掌便能数得清的阿飞,这一桌美味佳肴,唯有白日做梦时才能见到。
“来,阿飞,别客气,敞开了吃。”
曹刚给阿飞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
“多谢。”
端起大白碗,阿飞没有假惺惺的扭捏作态,直接夹了一块色如玛瑙的东坡肉塞进嘴里。
软而不烂,肥而不腻。
人间美味!
曹刚不断给阿飞夹菜,脸庞上,挂满了老父亲一样的慈祥笑容。
“阿飞。”
男人只是轻叫一声,少年便立刻放下碗筷。
“没事,你吃你的,我说我的。”
少年摇摇头,“娘亲教我,长辈说话时,要认真聆听。”
长辈~
曹刚笑容愈盛,“没事,你先吃,吃完我再说。”
“好。”
……
一炷香功夫后。
阿飞放下碗筷,从衣袖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
“曹大哥,我吃好了,你说吧。”
曹刚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阿飞,可知这一大桌菜要多少钱?”
阿飞沉吟了一会,不确定道:“三四两银子?”
曹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放在外面客栈,三四两银子差不多,可在这儿,在县衙的公家食堂,只需一枚铜板。”
阿飞震惊道:“一枚铜板?!”
曹刚拿起茶壶,为少年填满茶杯。
“阿飞,你应该种过地吧?”
少年点点头。
曹刚笑道:“那你应该知道税收。”
“凡魏国子民,不论经商还是种地,所获所得,必须拿出一部分交税。”
“张三今年收了三十斤粟米,必须得给衙门交税十斤。”
“李肆今儿杀了一头猪,获得猪肉共计一百斤,必须得给衙门交税三十斤。”
“王五今儿买菜净利润六十枚铜钱,必须得给衙门交税二十枚。”
“不论咱们魏国,还是其它国家,凡仙罡之人,一生有两件事绝无法逃避。”
“一是呼吸,二是纳税。”
曹刚再饮一杯酒,继续说道:“像这样满桌的大鱼大肉,别人吃,得三两银子,也就是三千枚铜板,而公家人,只需一枚。”
“因为另外的两千九百九十九枚,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
“多少老百姓,连最基本的一日两餐都难以维持。”
“多少孩子,营养不良,瘦的黄皮包枯骨,而士族们却炊金馔玉,山珍海味。”
“光灵石县衙一天浪费的粮食,便能填饱一两千百姓的肚子。”
“如果换算成银子,购买粟米,轻松便能填饱七八千百姓。”
“现在,你应该知道古今往来,为何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叩开庙堂之门。”
“莫说做官,饶是小小的捕快一职,便可爷爷传儿子,儿子传孙子,世世代代,传承无尽。”
听君一席话,惊的阿飞目瞪口呆。
看着瞠目结舌的少年,曹刚甚是满意。
“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好了,走,大哥领你去青楼快活快活。”
曹刚起身,招呼着阿飞。
一中年一少年,很快离开灵石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