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桑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珏修:“正好,我这里有刚得的新茶。”
炉中檀香清冽。
小仙童默默退去,珏修冷眼看向晏桑:“三叔,其实我一直都不愿相信你是琴川。”
晏桑不语,一如往常地随手拎起面前的白玉茶壶,沏出两杯茶来。
“你一向潇洒肆意,我以为你从来就不屑于沾染魔族之事,可为何,为何偏偏是你?”珏修将目光落在晏桑受伤的左眼上,自江城的那场业火之后,他便开始怀疑晏桑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愿相信,他自幼便喜欢跟着的三叔会做出那些事情。
“没错,我是琴川。扰乱西荒封印的是我,云州作乱是我,夺取枉灵珠打伤嬛衣的也是我。”晏桑将另一杯茶推到珏修面前,抬目嘲讽道:“江城客栈的那场业火,也是我放的。”
虽已是明知的真相,但由晏桑亲口说出,珏修还是怔了一怔,那场业火分明就是要将他永远留在江城。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向敬爱的三叔会对自己下黑手,他忍不住上前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晏桑抬头望向高树,茂密的树冠将他的神色遮隐在阴影中:“你父亲晏辛排行第二,一生庸碌,根本不配为九天之主!当年大哥神殒之后,先天帝本意要传位于我。”
闻言,珏修皱眉,他从来不知有这事。仿佛自他记事起,三叔便以懒散肆意的模样示人,无法将他与天帝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
晏桑端起面前的茶,嗅了嗅。
又接着道:“那时,我正在凡间历劫。可晏辛已与玉姬联合起来夺得天帝之位,我得知消息为时已晚,只得带着亲兵攻上天宫。那场混战中,其他人毫发无伤,唯独我的凡间妻儿,却再也回不来。晏辛即位之后,又放逐了我的母族,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晏桑说完,陷入了回忆。
珏修亦陷入沉思,许久才道:“这些天,我一直想究竟是何理由使你与魔族勾结,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他根本想不到兄弟阋墙之事会发生在天族。
“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晏桑突然站起身:“凡人尚有七情六欲,神不过是比凡人寿命长罢了,何时少了爱欲贪欲?你不也一样,贪图战神之名,嫌弃娥婈氏公主庸碌退了亲,如今又回心转意注意到了她?”
“罢了!”珏修怒然打断了他:“三叔,若真如你所说,你有恨,也该恨我、恨我的父君!不应该行祸害六界之事!凡人何其无辜,我便不会容你再错下去!”
晏桑闻言,不由得笑起来,受伤的左眼显得他的笑格外阴森:“所以,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说罢,便将桌上的茶杯朝珏修掷去。
珏修轻轻抬手,茶杯已然碎落在地。
珏修冷冷看着晏桑:“我不杀你,亦不会去告诉我父君。但我会一直将你关在无极之渊,永生永世。”
涂山幽境。
灯影晦暗,有男子在床边穿衣。
床上躺着伤痕累累的嬛衣,她身子却动弹不得,只能目光空洞地看着上方,两行泪顺着脸颊浸湿头发。她身受重伤,后背雷刑的印记仍在灼痛,晏桑的冰针亦尚在她心口。刚刚,涂山氏的顽劣子孙欺负了她。
屋外,山野袭来的夜风若鬼哭狼嚎。
青媚站在阶下,看着两名衣带松散的涂山男子从屋中走出。
他们一脸餍足地对话:“娥婈氏的美人果然不寻常!”
“你说她会不会死掉?咱们换了这么多兄弟,她都一声不吭?”
“死便死吧,她本就是将死之躯,给我们兄弟欢乐欢乐,也算她作为女尊最后的一件功德!”
他们渐渐走远。
听到“死”那个字,青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地将指甲掐入掌心。
嬛衣生而高高在上,轻而易举被鸾颂奉为白月光数年。
那她就打碎月亮,让月光染上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