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上,凰若随少聿越过千山。
她不习惯御风,不多一会儿,她便因为恐高,不得不抱住了少聿的腰。
耳畔凉风阵阵,他们从无数山巅飞过。望着脚下万仞山崖,凰若只得闭上了眼,将自己的手环得更紧。
少聿微微一顿,目光从她的发髻、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落到了她发红的耳坠上。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想起很早以前流落北荒时,听那些粗鄙之魔讲的诨话,都说娥婈氏一族出美人,那种销魂的美人。
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
而凰若心里却一直在担心若是掉下去该怎么办,不知过了多久,少聿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到了。”
凰若睁开眼,脚下正是人间广陵府。
而少聿已经推开她,一脸淡漠地俯视着脚下人间。
广陵府被阴云笼罩,宋府正替宋泊做法事,后院里,高氏几番哭晕了过去。
灵堂前,胡盼君一脸木然地跪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炭盆里,仍有未烧尽的纸钱。
秋风起,院中枯叶狂舞,她身上的白衣愈显单薄。
灵堂里摆着两口棺材,奇怪的是桌上并无灵牌,只在香炉里插着三炷香。
凰若在云中向前欠了欠身子,她想看得更清楚些,不料身子却不稳,险些将她从云上掉了下去。
一只手迅速地拉住了她。
待她站稳之后,少聿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是宋泊,另一个里面躺着的是你。”
“嗯……原来如此!”凰若这才知道,那场大火只死了两个人,便是宋泊与沈镯。
宋府的人替他们收了尸,如今正为他们举办葬礼。凰若想,如今这般,也算人间的宋泊与沈镯得到了永恒厮守……
少聿不再说话,而是带她来到宋家。
他们隐身出现在宋宅后院,看到宋湘在试宋泊的官服,胡盼君在质问宋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湘将那官袍穿在身上,又拿起官帽仔细端详,脸上有难抑的喜悦。
胡盼君见状,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宋泊尸骨未寒,你不能这样!”
宋湘这才回头看着她:“这一切不是你默许我的?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宋泊的官文在哪里,是你告诉我你不想与那沈氏共享丈夫,是你在我打了聂氏之后主动来勾引我,也是你安排宋泊住那家客栈,阿君,你怎么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你……你!”胡盼君指着宋湘,她涨红了脸,一时竟无言以对。
凰若站在胡盼君身后,不可置信地听完二人的对话。
原来宋泊并未逃出命数,溺于江河也罢,葬身火海也罢,他仍旧死于兄长之手,他依旧被自己的妻子背叛,依旧被宋湘顶替……
其后的故事,便与宋泊的命簿完全吻合。宋湘代替他为官数十年,直到五十余岁才离开人世。
宋泊身死,珏修便回到了天宫。
人间数十载,于天界而言,不过寥寥一梦。
烟霞腾雾,珏修立于圣极宫前,望着手背上业火留下的伤痕,陷入沉思。
在人世之时,最后那场大火中来寻他的,是凰若。
回来后这一切,他什么都知晓了。
后来的沈镯,居然是凰若。
金蟒腾飞,圣极宫宫门敞开,众神朝他拜迎:“贺喜殿下历劫飞升!”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云顶之上,天帝看向珏修,赞许道:“你已飞升!理应以六界为重,造福苍生!”
珏修叩恩之后,走出圣极宫,便问身边的神侍:“晏桑神君如今在何处?”
身边却无一人知晓。
珏修当即便去了司命宫。
司命从未想过珏修殿下一回天界便找来了,他寻思他给珏修的命格也不算差啊,富贵人家,左拥右抱,哪怕最终落个英年早逝,还不是想让他早点结束历劫,不受终老之苦。
他绝对是一片好心!
珏修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司命扔下手里的命簿,赶紧去迎。
珏修径直走到主座,开门见山地问:“我的历劫,为何他们都在里面?”
司命一愣,便知珏修是来兴师问罪的。
“娥婈氏三公主纯属歪打误撞,听说是被巫山镜吸了进去。晏桑神君则是主动提出要下去陪您历劫,我也拗不过他,您前脚下去,他后脚便也去了,大概就是在宋湘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晏桑神君了。”司命急得挠了挠额头,又为难道:“至于魔族的那位,您知道的,那不归我管……”
原来凰若是不小心被巫山镜带到了广陵,难怪她最初一直嚷着要走。
少聿是魔族,自然有他的目的。
那么三叔晏桑又是为何下凡?仅仅是为了陪他飞升?
珏修陷入沉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背上的伤疤。
这些伤疤,分明是魔族业火所伤……
难道是少聿趁宋湘放火之时,使用了业火?
可是在广陵府时,少聿分明有无数机会可以使他灰飞烟灭,为何偏偏选在最后一刻?
万千思绪在他心中,愈发理不清。
珏修带着满心疑虑回到自己的栖梧宫,晏桑亦从人间归来,此刻正坐在亭中等他。
见他神色凝重,晏桑打开手里的扇子:“凡尘往事一场梦,都过去了。”
珏修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惑,晏桑化做宋湘随他历劫,宋湘放火杀他不假,可后来的业火又从何而来?
他抬头望着面前的晏桑,莫名有了一种疏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