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若往日在东始山看话本子,得知凡间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过百年。
如今宋家人丁单薄,早有衰败之势。
如今府上为宋泊举办了盛大的贺喜宴席,便像极了衰落之前的狂欢。
家养的戏班子尚未将一场戏唱完,一个满脸是泪的丫鬟跑进来跪下,哭着喊道:宋老太太去了。
宋泊祖母已经卧病多日。
当晚全府的灯笼换做白色,凰若站在院中,看着奔走忙碌的众人,人群中,宋泊红着眼。
这是凰若第一次见珏修哭。
来到人世,高高在上的神有了七情六欲。
凰若一身白衣立在廊中,渐渐明白了珏修历劫的意义。他置身于凡间,感知喜悦,沮丧,痛苦,离别……
该感受的,他都感受过了。她望着满院的白灯笼,突然觉得,自己也该早些拿走女娲石回句余山了。
白色将整个府宅包围,宋泊与宋湘一同跪谢宾客。
胡盼君指挥着婆子丫鬟摆筵席,广陵府的各路夫人们,握着胡盼君的手说她办事妥帖。
凰若收回目光,望着水中沈镯的倒影,喃喃道:“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你,我也该回去了。”
“春夜寒凉,弟妹莫要着凉才好。”宋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将一个手炉递给她。
看着宋湘,有那么一瞬间,凰若思忖犹豫,她现在要不要与宋湘走得近一些,以促珏修早些归位。
她缓缓伸出手,打算去接过手炉。
少聿的声音便从她身后响起:“这宋府确实气派。”
凰若回首,少聿正抱着胳膊站在廊前的一棵梨树下,梨花胜雪,他一身玄袍,神情清冷。
宋湘忙恭身道:“钦差大人。”
久不得回应,宋湘抬头,少聿正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府上行丧,宋大郎君倒有闲情!”
宋湘一愣,只得尬然告退:“大人说得是,我……我去招呼宾客!”
宋湘说罢,便慌慌张张走了,只留凰若与少聿同在廊中。
凉风贯穿长廊,风中有淡淡梨花香。凰若见宋湘已经走了,也打算离去,却被少聿抓住了手腕。
她挣了挣,少聿仍不松手,审问道:“你与他在一起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宋泊的命薄里说了,他后来是被自己的兄长夺妻害死的,如果真是这般结局,我如今是沈镯,我不如早点与宋湘谋算……你捏疼我了!”凰若一边说着,一边趁机抽开手:“我只是想加快故事的进度,我还想拿女娲石,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少聿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她:“宋泊的妻子,也不非得是你。”
凰若一愣,马上明白了什么,复又道:“胡盼君她虽然一向和我不和,但她对宋泊一片真心,也恪守女德……”
见少聿没说什么,凰若看向少聿,继续激动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到这里来,你定然不会只是想体验人间烟火!这里是珏修历劫的地方,我与他虽然再无瓜葛,可我也希望他能安安稳稳走完这段人生!”
少聿反问:“你觉得,我会加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凰若退了一步,摇头道:“可是,宋泊是珏修,你可以放过凡人宋泊,恐怕不会放过天界的太子珏修!”
“真的是可笑!我若要杀他,又何须等到今日!”少聿冷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少聿离去之后,凰若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见过他,转眼宋老太太的丧仪一切安妥。
宋泊本要替祖母守孝,朝廷任命的文书已经下来,因朝廷催得急,宋泊守孝半年便得赶往任上。于是他选择乘船北上江城,凰若与胡盼君随行,宋湘因要去江城贩丝,故而也在船上。
一切皆如命薄所说,与宋泊的死有关的人都出现在了船上。
从广陵到江城,乘船需六七日时间。凰若自登船起,便忐忑不已,一方面,她希望故事早点结束,另一方面,她又惧怕那一刻的到来。因为她不知道,命运会如何安排,是不是真的是她与宋湘一同谋杀了宋泊?
于是,在一路上,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宋湘。若以命薄所说,宋湘该与她或者胡氏有所勾结,可几日下来,宋湘并未主动与她接触。更别说胡氏那里,胡氏整日都在厢房中帮宋泊盘点旧账,与宋湘更是毫无交流。
而宋泊,忙于查看任上相关公文,更是几乎没有出过自己的厢房。
事情过于反常,可凰若亦不知反常在何处。
一直到七日之后,客船泊在江城码头,宋湘仍无动作。
这个时候,凰若便又想,大约是因为她与胡盼君并未与宋湘有染,宋湘想杀宋泊的动机不足,所以故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离船登岸后,还需乘两日马车,才得到宋泊任命的府衙。
宋湘因要到各个山庄贩丝,下船之后便与众人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