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风雪大作。
炉中炭火烧得通红。
鸾颂替萋荷把了脉,小声告知凰若此乃回光返照,萋荷定是撑不过此夜。
凰若从未想过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她心里难过,走到床边,低声叹道:“萋荷,你尚是大好年华……”
萋荷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微微睁开眼来:“正是在这大好的年华里,我什么也没有了。”
那滴泪仍旧悬在颊边,她闭上了眼。
随后,萋荷的身子突然泛起白光,那晶莹的光点零零星星从她体内冒出,像萤火虫一般围绕着她缓缓腾起。
凰若伸手去接那些光亮的碎片,却如何也握不住。簇姨双眼通红,端着铜盆进来为萋荷擦拭身子,屋外的几个仆人跪在檐下戚戚地哭。
连天的大雪封了山路,派去云州报信的小僮失了音信,亦无法从山外运来东西,葬礼只好草草了事。
凰若颓靡,自从与鸾颂商定归期之后,就一直躲在暖阁对着山雪发呆。
次日黄昏,马蹄声透过寂寥干枯的冬林,琐碎传来。
天地一片素白,雪径那头,枣红骏马之上端坐着玄衣男子。
愈来愈近,那人一袭黑色氅衣,眉眼深刻如刀琢。他下马走来,玄色云靴踩在深厚的山雪上,一步又一步,发出咯吱响声。
凰若认得他就是宇文衡,萋荷的丈夫。
其实萋荷的后事大约都已料理完毕。簇姨领着几位小丫鬟在庭前焚烧书籍,他握着马鞭从庭前经过,将氅衣脱下与马鞭一并递给小厮,独自径直走入堂中。
然后坐在桌边,不与人说话,只是将桌上的茶饮了半杯,也无太多神色。
宇文衡这个人后来变得深沉寡言,凰若亦是清楚。
到了夜里,说也奇怪,虽是雪不止,中天却挂起一轮通透冰凉的圆月。苍白的月光下,世界是一望无际的银白。
窗下白雪守着月光,有斑驳的鹊爪印在上面。
凰若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看雪,脑海中又浮出很多事来。叠空是虚拟的世界,她只是走进了萋荷的人生,却无法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包括女娲石。等出了叠空,她还得想办法,听闻东始山有逆转时空的秘术,就是不知道她的师父愿不愿意帮她……
毕竟逆转时空这种法术消耗的修为太多。
有宿鸟踩踏枯叶的声响。
凰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宇文衡也没睡。
只见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立在檐下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梨树下,出神地望着对面的山坡,不知道在想什么。
凰若站在窗前,她认为,她必须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傍晚时她原本就想找他谈谈,却被一堆事耽误下来,现下正是时机。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在宇文衡身边禀告道:“小少爷烧了一整日,夫人派了小厮来传话要您回去。”
宇文衡闻言皱眉,转身欲要离去。
“宇文衡!”
他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来的路上便听说拂春山来了两个来路不明的客人。
凰若上前一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何事?”
“其实你一直都错怪了萋荷!今夜我要告诉你的是……”
正当这时,天边的熊熊火焰陷落下来,月亮,星辰,山峰……统统被大火吞没。
鸾颂披着衣服跑出来:“三姐!我们得赶快走!”
说话之间,拂春山的一切亦被火焰吞噬,眨眼之间消散不见。
身畔有凉风拂过,周围的水流声、说话声渐渐明朗,凰若又回到了二百年后的云州,她正站在护城河边。
“三姐,看来叠空是真的带不出来任何东西!”鸾颂在河风中朝她大喊。
凰若点头:“至少我们知道了萋荷逝世在何时何地。”
“此前你说过的逆转时空之术,可有办法?”鸾颂问道。
凰若闻言思索了片刻,便道:“似乎我只能硬着头皮回一次东始山,你的御风术可否能够将我送回东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