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那幅画，发现上边有落款，我让苏半世看，他瞥了一眼道“这应该是十七年前叶振声尚为小卒时所画的。”
“那这画中的人…”
“于晚清，叶振声的发妻。”果然，我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这于晚清模样虽不是顶好，可从内而外的散发出贤妻良母的温软来，难怪当时知道丈夫另结新欢也只是默默离开，当真是个傻女人。
“后来呢？后来这个于晚清怎么样了？”
“死了。”苏半世放下手中的书，语气淡然的说道。我点了点头，其实早就猜到了，不然就算叶震声在江湖中再没有门道，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可一点消息也找寻不到。
“那孩子呢？她离开的时候不是已经怀孕了吗？”
“于晚清死于难产，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原来如此，真是没劲。”我揉了揉发硬的脖子“大致的我都了解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好好部署一下，谢啦。”苏半世轻笑着倒了一杯水给我,一切动作似乎顺理成章，我接下慢慢的抿了一口，抬头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对，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怎…怎么了？”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神情颇为沉重，我被他搞的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你可怪我？”
“怪…怪你什么？”
“我本意虽是想保你性命，可却让你陷入另外一层危险之中，如此，你可怪我？”
我听完愣了愣，苏半世认真的看着我，眉头的结依旧没有舒展，反而纠结的更紧。我微微垂下眼帘，与他而言，做药人无疑是死路一条，可与我而言，做了药人，不论死活，都不会再有痛苦难过，再也不会记得师父不爱我的事实，再也不用满手鲜血一身杀伐，我虽怕死，但这样想来，做药人其实也不错。我抬头看他，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脸上渐渐浮现了内疚的神情，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苦涩。
我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多谢。”他微微一愣，整个人顿时放松了许多，但很快，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他一把扶住我的肩膀道“你知道，你这次的任务需要你去牺牲的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我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故作轻松的说“大概吧。”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把将我的袖子拉上去，露出我的前臂，上边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你干嘛？！”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可他却将我握得紧紧的。“你此去，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你这一身的伤疤，你可知道…”他欲言又止，我心头微微一紧轻声说道“我知道。”
他抓着我的手慢慢的放开，嘴角弥漫着一丝苦笑：“是啊，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愿意为他去做。”
我听了整个人微微一抖，心中一时间满是惊慌。我忽然觉得他知道了什么，他知道我喜欢着师父的事情，可我心中也疑惑，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他微微侧过脸去，外边的光透过窗子在他的脸上印下点点斑驳，他的嘴角微微抿着，半晌缓缓开口问道：“值得吗？”
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我分不清他到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可心里却在反复的重复着他的问题：值得吗？我想我是真的不知道。
当我光着身子坐进一个满是汤药的大缸时，我的心里比想象中要平静的多。师父需要我做的，便是进宫帮一个人，这个人是谁，是做什么的，和师父有什么关系我都不清楚，只知道按照师父的部署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就好了。若说心中没有一点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可师父什么也不和我说，他只需要我按照他制定的计划去做，去演，大概是知道的多了，戏就演的不真了。
我靠在光滑的缸壁上，浓烈的草药味熏的我眼睛发酸，我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的宁静。也许苏半世说的是对的，这一去，付出的牺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不管怎么样我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闯，就算是刀山火海下油锅，也容不得我有半点的犹豫。
宫中不像江湖，那是个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我想要进去完成我的任务，叶振声就是我最好的契机。我要做的便是冒充叶振声和于晚清女儿，虽然没有人知道当年叶婉清究竟生了什么，我只庆幸于晚清和她的孩子都死了，这样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要怎么和叶振声相认，这些都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只要遵从师父的意思就好。我慢慢的抬起自己的胳膊，上边深深浅浅的疤痕时刻的提醒着着我杀手的身份，我要过的第一关，便是除去这满身的伤痕，而除去疤痕的唯一办法，便是换皮。
关于换皮，我只是听人说过，大概是要将我带有疤痕的皮肤剥脱掉，再把活人的皮剥脱下来安在我的身上，其过程残忍异常。我转过头看着我旁边的一个药罐里，里边的少女昏昏沉沉的睡着，雪白晶莹的皮肤泡在浓稠漆黑的汤药中。换皮最恐怖的是将活人的皮活生生的剥离开，到时候这个姑娘只怕也是活不成了。这个少女与我年龄相仿，身高胖瘦都差不了多少，花一般的年纪，就被弄来当做这残酷的牺牲品。
想到这里我讽刺的咧嘴一笑，自己的命运尚且不知道会是如何，还有心情在这里担心别人？
这药浴大概还要有个几日，我日日的泡在这偌大的缸中，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苏半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闲的无聊了就会打量着一旁昏睡的姑娘，脑海里总是没来由的联想到她被剥皮的场景。
等真正要换皮的那一天，我和那个姑娘并排的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的时候，我的身体竟然还是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整间屋子没有一点声音，到处都弥漫着冰冷的气息，来来往往作着准备的侍女们都面无表情，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苏半世的手轻轻的按在我的肩头，他看着我的眸子忽然变的深不可及，我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紧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温和道：“别怕，有我在。”
苏半世亲自为我换皮，这让我忽然间放心不少。我看着他走向一旁的少女，指尖闪动着冰冷的银光。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转过头看我：“乖，别看，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如同咒语一般的传进我的耳朵，我乖乖的闭上眼睛，耳力却在一瞬间被扩大，我甚至可以听到冰冷的刀片划破皮肤的声音。苏半世的刀很快，石床上的少女一点反应也没有，整间屋子就仿佛没有人一样，只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微腥气味让人作呕。
“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苏半世的声音蓦地响起，我微微皱眉，好奇的睁开眼，只看见苏半世擦了擦手，随手将手帕扔在一旁，上边满是鲜血。我以为，那少女的酷刑这样就可以结束了，谁知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划破我的耳膜。我在苏半世转身的间隙中看到，有几个人围在那少女身边，正用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剥离少女的皮肤。
“动作要快，她若是死了便是不成了。”苏半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冰冰凉凉的，竟然也让我感觉到了寒意。
鲜血飞快的铺满了整个石床，那个姑娘浑身颤抖着，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和凄惨，她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整个人一片血红，身上被剥皮的地方模糊一片，没有一处完好。我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四肢迅速的冰凉起来。一双温柔的手忽然拥住我，将我牢牢的固定在他的身前。
“别看，没事了，没事了。”
“我…我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半晌，我颤抖着问出这句话，苏半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不会，不会的。”
“真的？”我在他的怀里微微抬了抬头，他的眉眼皱成一团，眼里似乎有不忍：“我不会让你那么痛。”
说完，他快速的从袖口处掏出一枚丹药放入我的口中，只消片刻，我浑身立刻瘫软了起来。他轻轻的将我放在石床上，我想看他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尖锐的叫声慢慢的弱了下去，直到没有了声息，我便知道该是轮到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