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
“呦呦!”
“呦呦!!!”
清越的少年声,一声又一声,带着轻微的急迫,刺破虚空,穿透浓雾,唤醒了漫漶的心智。
她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庞。
少年的眼炽热又滚烫,望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直直撞进心底。
僵冷的身体似乎终于回升了一点温度,她看着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鹿呦曾经想象过,如果再次遇到那个杀害她的人,她一定要报仇雪恨,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全都一一回敬。
可直到真的见到了那个人,她却遏制不了的想逃。
如果是被人一刀杀死,她都不会怕成这样。
可她不是!
她是被那人慢慢凌虐折磨致死的,就好像是用钝刀子割肉,起初只是轻微的疼痛,再到后来疼入骨髓。
她甚至想抛弃所有尊严去讨饶,可是,喉腔里面全是乱涌的血液,她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个男人根本毫无人性可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折不扣的恶魔!
少年抓着她肩膀的指骨泛白,眸光焦急,声音轻颤:
“呦呦,你说话呀,你别吓我!”
鹿呦怔怔地看着他,眼神空洞,犹如被掏空灵魂的木偶,泪水顺着密匝的眼睫颗颗滚落,却浑然不觉。
那个人既然和洛青云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就证明他至少活了几千年。
鹿呦不知道这样一个老妖怪为什么还会存在于世,可他既然可以轻易引动天雷,就证明修为已经高深莫测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才刚刚筑基,就算拼了命的修炼,不眠不休,又怎能抵得过别人修炼了几千年的时光?
如果哪天不小心碰面了,她说不定又要被这人莫名其妙的虐杀一次。
想到这个可能,她就顿觉毛骨悚然。
心里生出灰色的绝望来,这样一个怪物,她究竟要怎样才能与之抗衡……
少女身体僵木,脸色惨白如霜,乌黑的眸大而圆润,沁着湿漉漉的泪光,似望着他,又好似没有望着他,紧咬的下唇早已没了血色,再不见往日半分的灵动和神采。
心忽然狠狠一揪,像被人打了一拳,疼得发闷。
他没能再忍住,轻轻将她拥进了怀里,清冽的嗓音变得低哑:“呦呦,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好吗?”
少女眨动了下睫,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滚下肩背,滚烫的灼心。
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声音哽咽又断续,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怕,我好怕……”
心,难以名状地揪痛着,似撕裂般,少年的眼,随着她一同泛红泛湿,他咬着牙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轻微的鼻音,却仍旧低润又温柔:“乖,告诉师兄,那个人是谁?那个让你害怕的人是谁?”
掌心轻轻抵着她的头,极力让声音平稳正常,不至于吓到她:“只要杀了他,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告诉师兄好不好?”
尽管极力遏制,少年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泛冷的杀意:“不会弄脏你的手的,我会替你解决好一切。”
他蛊惑般的想要诱哄她说出心里的话,鹿呦却猛地心口一跳,瞬间被吓地恢复了所有神智。
云晨虽然天赋卓绝,但他毕竟年少,若是以现在的修为对上那个人,无疑就是自送人头,纯纯冤种行为。
这件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不,不止是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包括师父在内。
她不能连累他们,也不能让他们为了她去涉险。
乐观点讲,就算命运真的无法挽回,她的结局注定是死亡,起码也开心快乐地活了这么久呢,这辈子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一点都不遗憾。
鹿呦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尝试着勾了勾唇角,直到自己觉得笑的自然了,才试着开口:“我——”
声音却沙哑的很,都不能令人听清,她清咳了咳,竭力让嗓音正常了些才弯起眉眼,扬笑对他说道:
“没有的事啦,我没有害怕谁,只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一个幻境,见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恐怖画面,一时被吓住才乱了心神,嘻嘻,你不要担心。”
云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隔了一会儿突然掰开她的手,握住了她的小指。
“呦呦,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小拇指会不自觉地翘起来,你到现在都还要瞒着我吗?”
鹿呦惊讶地低头,然后猛地缩回了手。
这种细节,连她自己都从未注意过,他是什么时候观察到的?
可缩回是缩回了,行为却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垂下眸,不敢看他炽热的目光,语气莫名心虚:
“我、我没有骗你,只是我害怕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狐狸……”
“狐狸?”
鹿呦咬了咬唇,脑子急速转动:
“就、就是以前有一只狐妖,极其凶狠,我差点死在他手里,所以就有点心理阴影了。”
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平缓,抬眸眼神真诚地看着他,笑着道:
“不过你放心,那只狐妖早就被人给杀死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会莫名其妙进入一个幻境,又莫名其妙地在幻境里重新见到了他,所以情绪可能激动了些……”
少年盯着她,不语。
鹿呦抿了抿唇,抓着他的手轻摇了摇:
“哎呀!我你都不相信了吗?我真的只是被幻境吓到,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你快别担心了,真的真的!我保证!”
“好。”
良久,云晨和缓了一点眸色,“那你告诉我,你在幻境里都见到了什么?”
鹿呦偏过目光,不自觉地眨眨眼:
“就是、就是看到了青云仙祖和玉衡上仙曾经在一起的一些画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后来……后来就看到了那只狐妖,因为我小时候差点被他吃了,所以才会觉得害怕的。”
看他还欲再问,鹿呦连忙转移话题,四处张望道:
“对了,这是哪里啊?师父他们人呢?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她和云晨现在所处的地方竟是在一个精巧至极的树屋之内。
地方不大,却布置的简洁而清新,但见书架、木床、藤椅,和几只早已穿透地板的紫竹,椭圆的窗牖外,绿荫婆娑,鸟雀悠鸣。
“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进表,师父作为高功,离开不得。”
云晨看她半晌,终是咽了咽干涩的喉,按下了心底的焦炙:
“你突然失魂般一动不动,怎么喊都不应,师父便叫我将你带出来休息一下。至于这里……”
他看了看四周:
“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觉得正好适合休息,便带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