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刚走出殿门，正要朝云晨那边走去，却被陈最唤住了步伐。
“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低着头，长睫垂覆，嗓音喑哑，玉润的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低迷愧疚。
鹿呦心口微涩，却耸了耸肩，语气平淡道：“该道歉的人不是你，要真想道歉，让陈焕枝自己来。”
他是该道歉的，但却不是因为这件事。
不过，应该是永远听不到了。
想了想，鹿呦还是决定提醒一句：“陈师兄，你觉得以令妹的心智会想到这一招吗？”
陈最顿然抬头，眸中疑光一闪。
鹿呦却没等他回答，径直走到了云晨身边：“走吧，师兄。”
鹿呦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沈仲兰，可她做的不显山不显水，基本拿捏不到任何证据，陈焕枝就是个完美的挡箭牌。
再加上她还是沈家小姐和玄神长老的女儿，鹿呦一个刚进门的小弟子若是没有证据凭空指认，反而会被反泼一身脏水。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玩手段啊，哪像修仙界的修士，她怎么不干脆去宫斗呢？
鹿呦捏着小拳头，乘着云晨的飞剑一路腹诽。
过没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舆长峰，只是刚下飞剑，鹿呦却又被长泽风单独召了过去。
风岚殿内。
“请师父安。”
鹿呦行了一礼。
长泽风穿着宽大的素色长袍坐在上首，脸色微沉，“坐。”
鹿呦在旁边坐下，见他神色不似往常，心下便有些惴惴。
“青云心经练得如何了？”长泽风问道。
《青云心经》顾名思义就是青云宗的通用心法，是每个弟子都必须熟练掌握，倒背如流的。
鹿呦进门第二天，长泽风就扔给了她，让她自己先练着。
但是她之前为了早点筑基，一直在不停地修炼星辰万象诀，现在才把青云心经背到第三章……
有点心虚，鹿呦甜笑：“还不错的师父。”可千万别考她啊！
“那个跟你同时进门的秋家遗孤好像已经筑基了。”长泽风道。
什么？这么快？不愧是女主！
“不过你不要有压力，秋家人本来就不同寻常。”长泽风又道。
你不告诉我，我不就没有压力了嘛！现在说都说了，压力山大好吧！
“我这有几本阵法入门书，你带回去有空翻一翻。”
长泽风甩出几本灰尘仆仆的书，看上去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
他咳了咳：“为师这里也没有什么适合新弟子的教案，这些你先将就看看。”
鹿呦起身谢过。
一时间，两人又沉寂了下来，气氛诡异的尴尬。
“那个……”
长泽风突然开口，斟酌了下措辞缓缓道：“今日大殿之事，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卢淳行事隐秘，也少人会去注意这种细节，是以如果不是陈最捅出来，大家还真发现不了。
鹿呦愣了愣，不是她不说，而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长泽风。
一则，她没有什么证据；二则，在她的世界里向来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所以她不喜欢也不想要对别人抱有莫有的期望。
鹿呦掩饰性地笑了笑：“我说了师父您也不一定会信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长泽风定定地看她。
“我……”鹿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呦，”长泽风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希望你以后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遭受了什么不公，都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并不能做到最好，但我至少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鹿呦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长泽风侧过身子拍了拍她的手：“你或许可以试着依靠依靠我们。”
依靠……多么陌生的词汇啊……
“可……以吗？”鹿呦眼神很迷惘，声音更是低喃的近乎听不见。
说来可笑，鹿呦活了三世，除了鹿香如，未曾有一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孤独也罢，愚蠢也罢，她像个盲人摸着石头过河，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得到所谓的偏爱。
“傻孩子，你当然可以。”
眼中忽地雾气弥漫，坚不可摧的心防像是被豁开了一条口子，倒灌进暖流。
她几乎有点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抖着声音想要抗拒：“我不是小孩子……”
她不是小孩，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自己就是自己的依靠，就算摔的再疼，她也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再黑暗也无所谓，再难过也无所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傻徒儿，哭什么？”
一声轻叹，长泽风弯下腰替她擦去眼泪。
哭了？她竟然哭了？
鹿呦破防了，被天雷劈地全身骨头都碎的时候她都没哭！
鹿呦窘迫地往后一退，仓惶行了一礼：“弟子有事先行一步……”
话未说完，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长泽风看着自己手心那滴尚还温热的泪珠微微出神，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遭受过什么，年岁不大，心防倒是挺重……
“师兄。”
一道清冷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长泽风向后乜了一眼，转身往后一坐，懒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
云義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不甚客气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淡淡道：“自师父故去，淮序师兄一心忙于宗门事务，月白师姐道心受损尚在调理，唯你我二人最是亲近，我自然知道你是我师兄。”
长泽风瞟他一眼：“那你那天还对我徒儿不依不饶的？”
“那日……”
云義眸光微闪，嘴角一压，“算了，不提也罢，我今日来是想问师兄一件事。”
长泽风呵地笑了一声：“你还能有事情问到我头上？”
“我想问……”
云義垂眸，摩挲着杯璧，“你为何会突然收鹿呦为弟子？”
长泽风笑容一顿，他神色变得幽微，半晌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当年师父为我批过的一道命卦吗？”
“记得。”
“师父说我命中带煞，注定无妻无子，更不会有徒弟。这也是我当年为什么答应帮你照顾云晨……可是她不同！”
他倏尔抬头，眼神灼灼，“我出关之前，手中龟甲滑落，天地自占！卦象显示，有一人将会继承我的衣钵，成为我的徒弟，而那个人就是鹿呦！”
“她是异数，也是变数，也可能……是希望。”
云義哑然。
长泽风站起来，负手而立。
“距离师父预示的时间不多了，百年之内，云境界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所有人都将无一幸免。”
他叹了口气，“你我蝇营狗苟，煞费苦心，不就是为求得一线生机吗？”
云義沉默不言，他抬头看向门外的星宿，碎光点点，宛若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