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眼，窗外梨白如雪，满院飘香，鹿呦坐在床上，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两眼呆滞。
她昨晚干嘛来着了？
居然答应和乌林结为异姓兄妹，好像还咬了人，后面呢？后面还干嘛了？有些不记得了……
果然酒品不好的人就不应该喝什么酒，她的一世英名算是在毁在昨晚上了。
鹿呦扶额一叹。
不然还是先走为妙吧？要是现在让她看见乌林，感觉能尴尬地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城堡来。
说干就干，鹿呦开始迅速收拾行李——
“吱嘎”一声。
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精神奕奕的乌林。
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正红圆领衣袍，腰间配着香囊，头上束着金冠，显得极为正式和俊挺。
鹿呦被惊艳了一下，平日的乌林总是一副不修边幅、散漫不羁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正经打扮一下也挺好看。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
鹿呦默默抬下了刚刚爬上窗牖的脚。
“呦，这是要干嘛去呀？”
乌林抱着手臂好以整暇地看她。
“我……”鹿呦讪讪一笑，“嘻嘻，今天的阳光不错，我想下去散散步……”
“想散步，从窗户走啊，倒是挺别致。”
乌林笑的堪称和蔼可亲，目光又瞥到她手上，“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鹿呦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储物袋，眼里闪过一抹尴尬：
“这、这不是之前的册子积在墙角受潮太久了吗？我寻思着也该晒晒了，嘿嘿……”
“哦……”乌林拖长调子，点点头，一副恍然模样，又转头问，“是吗？”
鹿呦咽了咽口水，干笑：“那肯定是啊。”
乌林垂眸看她半晌，突然冷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储物袋。
“……”
鹿呦眼睁睁看着他抢走又打开，却不知为何，没敢吭声。
乌林嘴角一翘，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哟，里面还塞了不少干粮呢，怎么，这也要晒晒太阳？”
鹿呦语塞：“我……”
乌林憋不住了，眉毛一挑，看着她咬牙切齿道：
“鹿呦啊鹿呦啊！你想反悔是不是？昨晚说好的事情你今天就想翻脸不认账？”
“不是，我……”
“奥，懂了，你是嫌弃我！你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你觉得我身份低贱，没有修为，只会给你丢人！”
鹿呦大为震惊：“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你了？”
“没有嫌弃啊……”乌林却唇角一弯，伸手拽过她的手腕，“既然没有嫌弃，那就走吧。”
“走？去哪儿？”鹿呦一头雾水。
乌林回头冲她眨了下眼睛，“你过来不就知道了吗？”
半个时辰后，祠堂内。
鹿呦捂着自己被银针扎了一针还在冒血的手指，看着面前插了两根香烛的灵牌，只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就这么和人结拜了？还是歃血为盟？
就突然间，有了个哥哥了？
她呆愣愣的，乌林却是笑得一脸灿烂和开心，大方道：“那个，今晚想吃点什么？哥哥请你。”
他转变身份倒是挺快，鹿呦却还有些发懵。
束雪在牌位后面探出阴森森的脑袋，露出血红的舌头，“我也要一份，最好是陈记家的卤牛肉。”
“放心吧，少不了您老人家的那一份。”乌林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愣着干什么，走啊！”
“哦。”
鹿呦愣愣地跟了上去。
阳光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亦趋亦步地紧紧相挨，有微风从头顶掠过，落英缤纷。
-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就到了宗门大选这天。
此时正值盛夏，青云宗山脚下的空地上早早就排满了来参选的马车和妖兽车。
各车之间也极有默契，华贵的和华贵的并排放，普通的和普通的并排放，一眼就看的出来贫富差距。
因为还未开始登记名册，又烈日炎炎，大多数参选者待在车里都有些闷的慌，便一个个地冒出来透了透气。
一辆华丽的四架妖兽车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没甚坐相地横躺在座椅上。
她锦绣华服，浑身贵气，手里还捏着块散发凉气的冰灵珠，使得车内的温度凉爽又舒适，可她脸上却全是不耐和烦躁。
“吴叔，还没有开始吗？”
江悦儿觉得自己快被憋疯了。
从江家不远万里地赶过来参选，饭都没能好好吃一口，又碰着这么个鬼天气，青云宗还迟迟不开门，她待在马车里都快生蛆了！
“回四小姐，还没呢，您且再耐心等等。”候在马车下的中年男人恭敬回道。
“等等等！从昨天晚上等到了现在都还没开始，这青云宗的架子就这么大！”
江悦儿怒火冲天地掀开帘子。
因为来的赶巧，正好是昨夜四更，吴聘便做主直接驱动兽车到了青云宗门口等着。
没想到就是这一行为让江悦儿大动肝火，从昨夜嚷到了现在。
“我的四小姐唉，这里可不是在江家，您可小声点儿吧。”
吴聘很是头痛，他就知道护送四小姐来青云宗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江悦儿平常在江家就是个跋扈张扬的主，被宠的无法无天，是个下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存在。
却没想到送她来参选的任务落在了自己头上，吴聘只觉得心里发苦。
“小声？我为什么要小声？我江家可是云境界的第一世家，就算青云宗的宗主当年也到我们江家做过客，家主可没有把他关在门外这么久过！”
江悦儿一脸不以为然。
吴聘无语了，人家那是身份尊贵去江家做客，你现在是到人家地盘来参加弟子大选，这能一样嘛。
“我爹娘也真是的，不要我学江家心法就算了，居然还要把我送到青云宗和那些贱民一起参加什么弟子大选。”
江悦儿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要不，我故意输给他们？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江悦儿突然感觉这是个好主意。
“万万不可啊四小姐！”
吴聘吓了一大跳，赶紧劝说：
“您是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江家心法才被老爷和夫人送到青云宗的，若是您故意落选，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定会震怒的！”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因为办事不力被处罚。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江悦儿仰天长叹一声。
“哞～哞～”
几声低沉的牛叫声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动物身上独有的膻味。
紧接着，旁地里响起一个听起来清甜软嫩的少女声：
“好了，咱们就停在这儿吧。”
江悦儿眉头一拧，眸子一利，猛地朝着声音方向瞥去。
却见自家车架左侧空地上来了两个年轻人，正牵着一辆小黄牛拉的敞篷木车，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了她旁边，还离得极近。
两个人将牵牛的绳子往地上的木桩上一绑。
抬起头来，一男一女，竟都长着极鲜亮的样貌，只是身上衣着普通，一看就是那种没啥势力的凡人。
那少年从车上的包裹里摸出一个竹筒递给了那少女，轻笑道：
“喝点水吧，你看看你都热成什么样了，脸上全是汗。”
说着还用袖子替她擦了擦。
那少女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抬眼张望了一下排得密密麻麻的车队，秀眉微皱。
“你也喝一点，这么多人，早知道应该来早一点的，唉，就不应该赖床。”
因为知道第二天是参选的日子，鹿呦罕见的失眠了大半夜，结果就导致第二天早上没能醒的来。
此时不过早上巳初，青云宗通知的时间是在巳正到未时，至于什么时候开门，却没通知。
两个人从来安城一路赶来，路上还遇上了堵车，唯一的一条官道上挤满了来参选的车驾。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之后，已是热的大汗淋漓。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讨论着青云宗这次可能会出的参选关卡和题目，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极为讽刺的冷笑声：
“什么阿狗阿狗也配停在我江家车辇的旁边？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两个白衣凡人，竟是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吴叔，把这两个贱民给我赶走，看着他们就碍眼。”
“还有那那什么牛车，咦～臭死了，再闻两下本小姐就要吐了，赶紧的，牵走牵走。”
两个人一抬眼，便看到右边那辆华丽的妖兽车里正坐着个样貌娇贵，身着华衣的少女。
只她捏着鼻子，正一脸嫌弃地摆手，眼里更是流露出浓浓的不悦和鄙夷。
天气极热，烧得人心火旺盛，两个人被这么又赶又骂的，当下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这处地界停的虽然都是世家，但也没谁严格规定了普通百姓不能停在这儿，这旁边全都停满了车，唯有此处还有一个小空位，两人才把车赶了过来。
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个这么晦气的主。
乌林嘴角一撇，没忍住，愠怒反问：“你说谁是贱民呢？”
江悦儿下巴高抬，“说你呢，就是说你呢，我不仅说你，我还说你旁边的那个。别以为你们俩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说到底还不是两个又穷又酸的贱民，识相的，赶紧滚远点，烦死了！”
鹿呦：“……”
乌林：“……”
一时间，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见他俩杵在原地没动，江悦儿眉毛一横：
“喂，我警告你们俩，别逼本小姐亲自动手赶人哈。咦，不对，吴叔你干嘛呢？你缩那么远干嘛？我让你赶人，你倒好，跑一边儿凉快去了。”
吴聘一脸尴尬地从车架阴影里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抱了抱拳：
“二位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不太习惯生人在旁边，可否请两位移驾别处？”
鹿呦环顾了一下四周，尽量语气平和道：
“我们倒也想走，可是这位大叔你看，这旁边根本就没有别的位置了，而且其他车也把路给堵死了，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鹿呦指给他看，只见刚刚还有些间隙的道路，现在也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人过去都难，更别说驾车而行。
“这……”吴聘点点头，“这倒也是。”
江悦儿不乐意了：“不是，吴叔你哪边儿的？我管他们那么多呢。地上走不了，天上还不能飞吗？快快快，弄走，弄走～”
这就属实是难为人了，你让一只小凡牛怎么飞？
鹿呦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们在这里又待不了多长时间，又没停在你脸上，能碍着你什么？”
江悦儿猛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道：
“你还想停我脸上？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