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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另类投名状

    虹口区宝山路,岩井公馆。

    夏吉祥穿着一身藏青色学兰服,恭谨的走进馆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馆长岩井贞一,还有总干事袁雪岩,人事总管翁之和。

    “拜见总领事大人!袁塾长,翁助勤两位阁下。”

    夏吉祥深鞠一躬,用了日式敬称,一副公馆职员的作派。

    日本机关等级森严,夏吉祥这样的组长官微职小,如果不是特别召见,他是没有资格晋见岩井贞一的。

    岩井贞一望着夏吉祥,露出嘉许的笑容,夸奖道:

    “吉良君,你一骑讨训诫七十六号特务的事迹,刚才我都听袁君说了。

    很好!你的武勇,彰显了我们岩井机关的威严!”

    夏吉祥又鞠了一躬:“哈!荣耀属于机关团体,卑职唯有勤勉奉公!”

    岩井贞一哈哈大笑,指着夏吉祥对袁雪岩二人说:“就让吉良君担任公馆的武术指导吧,以后他就是咱们的冲田总司了。”

    至于特工队总队长,就让海军大尉植场隼人担任吧。”

    袁雪岩微微一愣,随即附和说:“这样也好,正好夏和元的妻子刚刚分娩,就让他带薪休假,照料几天妻子吧。”

    “嗯,允了。”岩井贞一点着头说:“吉良君,许你休假三天,每月的津贴,给你增加二百元军票,去总务那里领取吧。”

    “哈!多谢各位长官栽培,卑职感谢不尽!”

    夏吉祥隆重致谢,随后退出了办公室。

    所谓武术指导,就是公馆特工队的总教官,负责监督新队员的日常训练,没有行动指挥权。

    岩井贞一嘴上说完全放权给袁雪岩,到底留了一手,特工总队长还是由日本军官担任。

    工资涨了二百元军票,对夏吉祥来说聊胜于无,他根本不屑使用军票。

    这种日本军票不能与日元兑换,很难在租界里流通,日军强行用军票支付日租界开支,每月开出数百万军票,相当于打白条给租界当局。

    而英法当局不敢跟日本人翻脸,只能忍受日军用军票对租界进行经济渗透和盘剥。

    当时岩井公馆印刷社就负责印刷军票,用于支付日伪机关的各项支出。

    而日军在占领区大肆推行军票,强制规定军票与法币比价等值,公然用废纸从中国民间大量掠夺物资。

    ······

    不管怎么说,夏吉祥升职为武术指导,在岩井公馆的地位提升了一大截,而他今天来公馆述职,其实也是另有目的、

    故而他守在走廊上,等袁雪岩他们谈完公事,离开了馆长办公室,他便快速迎了上去,用眼色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和元,有话到我办公室说吧。”

    袁雪岩跟夏吉祥打了个招呼,边走边继续与翁之和讨论,二人说话也不刻意背着夏吉祥。

    夏吉祥默默跟在两人后面听着,就听翁之和一直在说,要尽快换掉外勤组副组长薛英辉,原因是这位游击队长太过正直,且不懂得掩饰情绪,不适合做卧底工作。

    为了避免整体暴露,袁雪岩当即决定制造一起意外事件,让薛英辉诈死脱离岩井公馆,带着小丫头栾洛莹返回苏区。

    而护送两人离开尚海的任务人选,袁雪岩没有明说,夏吉祥也知道着落到自己头上。

    三人来到公馆的另一幢房子里,也就是‘兴亚建国总部办公室’。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办公室墙上挂着袁雪岩大字手书的‘忠诚事业’,却不是忠诚于所谓的兴亚建国运动,而是一群地下党,忠诚的进行抗日斗争。

    关起房门,屏退了闲杂人等,夏吉祥方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二位先生,我可以动用自己的人脉,护送薛队长她俩离开尚海,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袁先生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和元,只要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尽力帮你。”

    袁雪岩没有推诿,他推了推眼睛,平静的看着夏吉祥,眼里满是信任。

    夏吉祥怔了片刻,恍惚间仿佛又见到宫远航温润的目光,他定了定神说:

    “我要办一件私事,打算混入日本人的华中铁路公司,暗中寻找一份商业文件,这东西对我非常重要。

    可问题是我不知道文件存放的具体·位置,需要用较长时间,逐个办公室去搜寻,所以我需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带上几个心腹,正大光明的混进华中铁路公司,这就得请袁先生出谋划策了。”

    “我懂你的意思,让我好好想想。

    袁雪岩抱着肩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听翁之和在一旁提醒说:

    “那个华中铁路公司应该隶属华中振兴株式会社,他们日本人把持了长江中下游的铁路运输与内河航运,彻底控制了航运权。

    记不记得咱们参加过日侨居留民团搞的联谊会,当时日本外务省以战事为由,宣布封锁长江航道,扣留好几艘外国轮船,致使葡商轮船公司停航,现在两江航运,完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有了!我想出来个一举两得的主意,”袁雪岩很兴奋的说:

    “现在日本人很想打通国统区的走私贸易,他们的货物滞留在津浦路与陇海路,还有沪杭、淮南等地,这些地区都在华中铁路公司运输范围内,

    我们要做就把生意做大,就以重启南北走私渠道的名义,联络华中铁路公司高层,以及青洪帮漕帮的大佬,

    再拉上特工总部的丁默邨、李士群,以及七十六号里军统出身的高级干部,比如刚叛逃过来的苏成德、童国忠、马啸天等人一起入伙,

    会谈地点么,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定在华中铁路公司。”

    “我来补充一点,”翁之和插话道:“单是召集汉奸倭寇会谈,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允许人随便走动,让你从容搜索文件。

    我建议搞一场隆重的联谊舞会,让与会者带妻妾或女伴到场,这样你才有机会走遍各个房间,找到要找的东西。”

    “不错,这将是一场中日亲善的盛会,有利于和平宣传。”

    袁雪岩眼睛一亮,强调说:“我们要提高晚会规格,派我们的人加强安保力量,原则上只允许处长或大队长级别的干部,带着家属参会,就这么定了,我们即刻安排筹划,晚会就预定在下周周末。”

    夏吉祥见袁雪岩二话不说,不惜大费周章来满足自己的要求,不由得感谢道:

    “大恩不言谢,两位先生,此事办完,护送薛队长与栾小姐的任务,就包在我夏吉祥身上。”

    ······

    当天下午,午饭刚过。

    租界汉口路上,梅仁轩书寓前,已经停了几辆轿车。

    自打卢文英的书寓重新开张,很是请了几个会乐里的头牌姑娘帮场,每日贵客盈门,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就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夏吉祥下了轿车,吩咐随车保镖待在车上。

    为了出入安全,夏吉祥也给自己配置了一辆轿车,又从扬子饭店的保安队里,选了两名枪法好的可靠队员,作为自己的随身保镖。

    如今他有车有房,出行有保镖护卫,俨然一位年轻豪绅,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另眼相待。

    夏吉祥来梅仁芳书寓,不是找卢文英寻花问柳,而是专门来见詹森。

    詹森作为一个独行杀手,以前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如今他有钱就来找小金花嫖宿,用命挣来的钱不是花在小金花身上,就是输在麻将桌上。

    夏吉祥进了书寓,自有卢文英亲自接待,将他带入一间雅室,奉上茶水点心。

    过不多时,门帘一挑,熬夜熬得眼眶乌青的詹森走了进来,咧嘴笑道:

    “夏哥,你来了太好了,正好这两天我手气不顺,牌桌上斗不过那些巾帼英雄,你有什么好生发的买卖要做么?”

    夏吉祥见状很是吃惊:“哈特,你怎么搞得像个病痨鬼似的,莫非抽上烟土了么?”

    詹森打了个哈欠,悻悻说道:“那倒是没有,小金花她唯恐我和别的姑娘相好,整日索求无度,把我榨干了不说,还要我陪她玩麻将···”

    “你该成个家了,有家才有业,”夏吉祥冷着脸说:

    “不行你就娶了小金花,让她去医院调治好身体,给你生儿育女,你有了妻室儿女,自然就晓得积攒家业了。”

    “嘿!夏哥,你怎么和我老爹一样,没事就催我成家,烦不烦啊?”

    詹森怪叫着坐到夏吉祥身边,捻起一块点心咀嚼着问:

    “说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儿?”

    “下周末在华中铁路公司有一场晚会,很多汪伪政要与日本人搞联欢,”夏吉祥直截了当的说:

    “我要窃取一份公司文件,需要你带着女伴参加舞会,到时候听我安排,见机制造一场混乱,掩护和配合我行事。”

    “这事好说,搞暗杀破坏是我看家本事,不过我有个要求,”

    詹森打了个响指:“你得另外给我配一个舞伴,我不能让小金花陪着我去。”

    “没问题,”夏吉祥回答:“我给你安排一个漂亮女搭档,许季红你认识吗,这可是军统的王牌女特工。”

    “嘿,现在你在尚海还能找到军统的人,难道许季红也被你收编了吗,你真是好手段啊,夏哥!”詹森咧嘴笑道:

    “如今军统在尚海的十个情报站,五个行动大队,差不多都被七十六号消灭干净了,我现在就如断线的风筝,一个上级也找不见了。”

    “军统那些官员一个没死,”夏吉祥冷笑道:“你参加晚会时可得改头换面,好好打扮一番,小心别被王天雷,陈明楚他们认出来,

    要说七十六号的汉奸哪个不是军统局出身,他们争先恐后的叛国投敌,出卖大批部下做投名状,叛变后依旧高官得坐,作威作福。

    我早就看透了他们,所以我宁做真小人,也不作伪君子。”

    “说得好,夏哥。”詹森庆幸道:“幸亏我独来独往,才没被王天雷那老小子卖了,这回要是在晚会上看到他,少不得赏他一记掌心雷。”

    “那就这样定了,我去安排其他的。”

    “等等,夏哥!”

    夏吉祥站起来要走,却被詹森叫住了,向他捻起两根手指头:

    “朋友有通财之谊,夏哥先赞助兄弟一二千块,我赶着救场呢,小金花挂在牌桌上下不来了。”

    “你啊,省着点花吧,都快成了鬼见愁了。”

    夏吉祥无奈的掏出一张支票,填上了二千元数额。

    ······

    时至傍晚,夏吉祥独自驾车驶回虹口区犹太人社区。

    他将轿车停在提篮桥监狱附近,步行穿过巷子,走回自己另一处私宅。

    这栋平层公寓原来住着吴雅丽母女,房子空置以后,他将栾洛莹安排在此居住,这两天因为担心栾洛莹乱跑,他又让许季红搬过来监视她。

    俗话说狡兔三窟,夏吉祥如今居无定所,而且配备汽车和保镖,出行非常小心。

    因为他与吴四宝结怨很深,而吴四宝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六亲不认。

    不得不说,吴四宝加入七十六号后广收门徒,气焰极为嚣张,不久前他毒杀了与之结怨的大流氓樊良伯,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樊良伯杀猪出身,长了一身横肉,面相凶恶,曾与吴四宝同住在同福里。

    要说樊良伯也是凶名赫赫的老流氓,他本是大世界经理唐嘉鹏的得意弟子,而大世界是黄金荣的产业,所以樊良伯算是黄金荣的徒孙,

    凭樊良伯的辈分关系,当然不把吴四宝放在眼里,平时在街上遇到总是端着长辈姿态,对着吴四宝吆五喝六。

    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因为邻里小事起了摩擦,当时樊良伯仗着人多势众,占了上风,还是按照青帮规矩,只占了些口头便宜,便放了吴四宝一马。

    当时吴四宝与于爱珍新婚不久,加上身上的人命官司未了,还是巡捕房的通缉犯,所以只能忍下这口气。

    后来经青帮长辈几经说和,两人同归于好,平时在同福里进进出出,彼此客客气气,面子上都过得去。

    结果吴四宝发迹之后,竟然趁着樊良伯发病住院的时候,指使手下潜入医院,在其服用的药物里下毒,于是快要出院的樊良伯突然暴毙,其家属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夏吉祥深知与吴四宝的仇恨不可调和,而现在吴四宝垄断了整个沪西的黄赌毒产业,门徒手下数千人,无时无刻窥探着自己行踪。

    所以为了自保,夏吉祥不得不经常变换住处。

    其实相对而言,现在虹口区津川家倒是他最安全的住处,那是青帮流氓势力不敢触及的禁区。

    然而夏吉祥很厌恶回津川家,在私宅里他是绝对的主人,回去他就名副其实成了一个赘婿,生的孩子都继承了日本人姓氏,

    即使他再能干,在日本老婆眼里,也不过是个挣钱兼配种的工具人。

    两代人之后,将无人再记得他这个中国人,后代就这样忘了祖宗传承,华夏血统就这样被日本人同化,这是夏吉祥极不愿接受的现实。

    嘎的一声门响,夏吉祥走进客厅,惊起沙发上的两个年轻女人。

    “哎呀哎,吓死人啦!”

    栾洛莹拍着胸口,嗔怪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真没礼貌!”

    许季红站起来,略了下头发,低声问了一句:

    “夏哥,你把劳文瑜送走了吗?”

    夏吉祥淡然看了她一眼,沉声说:“放心吧,已经送他上路了,以后不会出卖我们了。”

    房间里沉寂一时,显得气氛有些凝重。

    栾洛莹忽闪着眼睫毛,来回看着二人,不明白他们打了什么哑谜。

    许季红肩膀哆嗦了一下,抬头望着夏吉祥,表白说:

    “夏哥,我可以发誓,我绝对忠诚于你,没对其他男人动过心思。”

    “放心吧,你对我很有用,我不会轻易舍弃你的。”

    夏吉祥目光灼灼的望着许季红,心头一团热火越烧越旺,伸手说道:

    “来吧,季红,跟我回房间,我有事要安排你去办,安排完了我要办你,你说一千句情话,不如给我生个孩子来得实在。”

    许季红嫣然一笑,攥住了夏吉祥的手:

    “好呀,当家的,我也想要个孩子拴住你,省得日后你卸磨杀驴,不明不白遭了你的黑手。”

    “哎呀!你俩竟然白日宣婬,简直太无耻了!”

    栾洛莹捂着耳朵叫起来,结果她被夏吉祥扯着衣领关进洗澡间,反手锁上了房门,冷冷吩咐道:

    “在里面老实待着,我办完事自然放你出来,要是你敢擅自出来,我就饿你三天,除了自来水管够,你什么吃的也别想看到。”

    “我绝食抗·议,我要告诉袁先生和薛队长,你简直不把我当人!”

    栾洛莹气得满脸通红,呯呯敲着门,然而夏吉祥脚步声远去,只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句:

    “饿你几天,好好适应一下吧,小丫头片子,很快我就要送你回苏西地区了,薛队长与你同行。”

    “你,你们总是欺负我,总把我当小孩子,”栾洛莹气得呜呜哭泣起来:

    “为什么不给我分配任务,我有文化有学识,可以做很多工作···”

    这时在隔壁房间里,成年男女的鏖战声鹊起,这是在缴纳另一种形式的投名状,双方都很认真,很投入。

    “我不听我不听······”

    栾洛莹捂着脑袋,面红耳赤的骂道:“你们这对无耻的狗男女,简直腐化堕落到极点,永远别想混进革命队伍!”